他那么虚弱,目光却紧紧钩着方恒安,雪亮锐利:“不要去医院。”钻心的疼痛也更清晰地折磨着顾临奚的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一波波冲刷着清醒的意识。“我的外套左侧口袋有一瓶药,给我两片服下。”方恒安连忙去翻他的外套,找到了一个药瓶。一般的药物都会标明名称配方使用方式和禁忌等,但是这个瓶子的标签是全空白的。而且,这是一瓶新药,还未开封过。方恒安只犹豫了一瞬间,然后飞快旋开瓶盖,托起顾临奚帮他服下两片。顾临奚吃完药,阖上了眼睛。这几分钟可能是方恒安人生中最漫长的几秒之一。好在顾临奚的状态在肉眼可见的好转,呼吸也逐渐平稳。方恒安放松了一些,拿出手机。顾临奚明明没有看,却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不要打急救电话。我清楚自己的情况,不是什么大事。吃了药就可以了。”顾临奚的声音轻而坚定,他少见地直接:“去医院会给我带来麻烦。”去医院,对方恒安来说,是一个更保险理性且……更符合个人情感的选择。“……恒安?”可能是方恒安没有立刻回应。顾临奚又叫了声。再次相见之后,他其实都是喊“方警官”的,但可能此刻在模糊的意识里,方恒安还是当年那个留在他办公室里改毕业论文的青年。方恒安叫来了车。不是救护车,是出租车。一开始人家看他三更半夜要带个昏迷的人上车觉得非常诡异吓人,不太敢接。方恒安只好亮了警官证证明自己不是坏人。方恒安挽住顾临奚的肩颈和腰腿将他抱了起来。这人不故意缩着假装弱势时,因为身材高挺而显得很有种压迫感。抱在怀里却能感到其实不重,只有那把硬骨头有些硌手,仿佛在拥抱嶙峋的山石。方恒安小心翼翼地将顾临奚放在宽敞的后排。青年昏迷着,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眼底泛着宿醉的红。司机看着心里就发怵,硬是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敢搭。富有的方警官拥有有栋对单身汉来说过大的房子。三室一厅。厅很大还带阳台,会客绝对足够。除了卧室和书房外,还有个闲置的房间。这房间原本该是客房,还放着舒适的大床,可惜因为主人的自闭还没机会行使职能。顾临奚顺从地被方恒安放在床上。他闭着眼睛,眉头却紧紧皱起。作为一个萍水之交的朋友,方恒安的所作所为已经称得上一句“义士”了。现在,他应该做的就是相信对方吃了药就好的说辞,关灯关门离开。但那个总懒洋洋笑着的人,却在昏迷中都全身紧绷着,合着眼,但能看到眼球在不安地转动,像是挣扎着想醒来。一般昏迷其实是对身体承受巨大痛苦的人的保护,只有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不信任,才会不敢要这种保护。“我在。”方恒安松开门把手,走到床边,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叫了句:“熹哥,安心。”这句称呼仿佛穿过茫茫生死和时空,落到了顾临奚的灵魂深处。漆黑的意识里一闪而过的是童年时翠绿的爬山虎和老人爽朗的大笑声。顾临奚的眉头缓缓松开了。方恒安在顾临奚床边的书桌前坐下了。宿醉让他头疼的厉害,意识却无比的清醒和活跃。之前的每一幕相处细节都被放大了,在脑海里争先恐后地浮现。顾临奚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紧绷。房间里只有书桌那一角亮着昏黄的台灯,放着一半摊开的书。方恒安的手还搭在书页上,顾临奚刚有动静,他就回头看过来。顾临奚撑起身:“谢谢方警官收留醉鬼。”他企图轻飘飘地用“醉鬼”给自己的状态定性。方恒安没搭这句话,径直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说谎真是好一个直球。顾临奚本来就有些心虚,又刚醒反应比较慢,手滑了一下差点躺回去:“我的脸怎么了?”“哦。”方恒安面无表情地拿过去一个靠垫,先指了指床头柜的温度计示意顾临奚测。他好似漫不经心地说:“你刚醒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脸,好像怕它有什么变化似的,所以我有些好奇。”顾临奚想了想:“我刚才没睡醒,在摸我的隐形眼镜,该换了。”方恒安接过温度计:“烧退了。”又说:“工地还带隐形眼镜,不担心粉尘引发角膜炎吗?”顾临奚被噎了一下,拿不准对方是不是故意寒碜自己,只好面不改色地胡扯:“屈光不正,双眼度数差太大,只能带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