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奚以为自己会不适应这种生活气息很强的家长里短,没想到竟听着津津有味,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方警官从做他学生时就一本正经——有时看起来比他这个老师还像老师,没想到在家人朋友眼里是这副样子,这反差大的有些……可爱。同时,他也把方恒安的妈妈和记忆里的某位律师对上了号,她叫苏晓辰。苏律退休前是著名的婚姻法和女性权利律师,退休后还发挥余热写了好两本性别主义的著作,其中还有纳为课程制定读物的。或许也只有这种温暖又有力量的人才能让那些被生活和社会习俗压的喘不过气的弱势群体鼓起勇气争取权利吧。不知不觉,外面已经传来饭菜的香味,原来是又到了晚饭的时间。医院其实是为病人和家属提供餐点的,但苏律说方恒安嫌弃医院饭菜味道不行不肯多吃,因此给他们带了饭菜。结果发现医嘱说方警官今天还只能吃流质,这鱼汤和排骨就全便宜了顾教授。顾临奚并不觉得方警官会挑食——方同学读研的时候就常窝在实验室吃学校那咸的能让猫掉秃毛的盒饭。但也心照不宣地接了苏女士的好意。顾教授吃饭的习惯其实可以根据环境和氛围自动调节,但是独自一人或者放松的时候真实的习惯就出现了。——他比较安静和讲究,吃饭的时候一般不喜欢说话,如果有骨头的肉类会慢悠悠地把骨头用筷子剔出来或者切成小块再吃。这其实又是一个很不符合中国家庭用餐氛围的习惯,因为中国的烟火气是和热闹挂钩的,而这样的用餐习惯很容易让旁人自惭形秽,跟着进入一种尴尬的冷场。但苏律完全没有这个问题,她就和之前一样一边吃一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闲聊。她拿筷动作非常利索干净,没来由让人觉得她碗里的菜似乎更美味一些。顾临奚看了眼从始至终比他还安静的方警官,觉得这位英雄母亲应该是被儿子逼出的自娱自乐话唠技能。苏晓辰女士在他们吃完后就眼疾手快地按住正要去洗碗的顾临奚,将东西三下五除二一收拾表示告辞,让他们早点休息。她走后,病房里一下就静下来——虽然苏女士在的时候聊的很热闹,但日常生活在安静的环境里顾临奚还是更放松舒适一些。他失血的后遗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等着明天早上医生来查房就申请出院,便起身坐在病房靠窗的扶手椅上继续看那本不太吉祥的《追逐日光》。方恒安扫了他和那书一眼,皱起了眉,秦澜这本书就是从局里阅读角随手捞的,自己估计都没看过,看封面比较有格调就捎过来给病患解闷了。但他看过,知道这本书讲的是什么。窗边那人安详地像和作者一起在思考临终旅程。作死或许是感应到了方恒安的目光,顾临奚忽然合了下手里的书,转头问道:“我觉得你妈妈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关于这次绑架和你受伤的原因,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方恒安看着他,认真地重复:“误会了什么?”顾临奚:“……”他心里觉得方母认为自己是害方恒安受伤的罪魁祸首才算正常,哪怕深明大义理解警察的责任不加责怪,也不应该是这么好的态度。但这话说出来好像莫名有点委屈抱怨的味道,因此他依然无话可说。方恒安却继续说道:“我们当时’游戏’的细节警察们隔的太远不了解,唯一清醒的陈默又因为后怕说的颠三倒四,我已经和他们解释清楚了。”“我妈理解的也没什么问题,是你救了大家,你引导钟力站到了可以狙击的位置,还通过光斑提示了狙击手具体的位置……而且,最后你还选择自己当罪犯的靶子。如果不是你做了这些,我可能就不是受点伤这么简单了。”他说这些话时语气非常平静,似乎这都是很理所应当的东西。结合苏女士那句“警察和我都清楚事情原委”,不难猜到在之前方警官发了那么久信息是在干什么。——他在醒后第一时间就按照刚才所说的在澄清始末。顾临奚摩挲着硬皮书的尖角,沉默了一会才说:“这么麻烦,没必要的。从结果来看,子弹最终是朝我来的,原本我会死,而你的确是为了救我才受伤。这没什么好解释的。”没想到他这平淡的句话却像触了方警官的逆鳞,方恒安的目光锐利得不像一个伤患:“子弹朝着你来……是谁选的结果!不正是你自己吗?”顾临奚被他忽然的气性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后简直要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