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恒安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好预感,但证物都是检查过没有问题的,指纹信息也都提取过了。于是他没有说话,看着顾临奚取出了皮带扣。那小熊的头已经摔断了,一根松松垮垮的弹簧摇摇欲坠地连着身子和脑袋。一滴干涸的深色血迹糊在黑漆漆地小圆眼睛上,配上那画上去的半圆弧度笑容,有种可怖的凄凉。顾临奚其实没有看过女孩死亡的现场照片,但是他忽然好像看到了那样的一个场景。风拂起了脏兮兮地薄纱帘,闲言碎语的污蔑混杂着风和沙尘飘进了那棺材般的小屋子。女孩踮起脚,头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阳光和夜幕轮番洒在她寂寥的躯壳上,但直到死后很多天,她都没有等到任何一个想等的人。他轻轻地扶正了小熊的脑袋。顾教授的手很巧,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小东西的原理,拨弄了一会,将小熊的身首归了位。审讯室中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只小熊上。钟力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了那种孤注一掷地疯狂,只是看起来更沉更安静了。顾临奚将修好的小熊皮带扣放在钟力手中。钟力对着那空洞的金属脑袋露出一个毫无杂质的孩子般的笑容。“谢谢……”他轻轻地说:“那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他看着顾临奚:“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关于’导演’和你真正的秘密,我的确一无所知。但最初还不信任’导演’时,为了自保,我曾偷听过导演和别人的对话。”“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他’出现。他带着纯白的面具,穿着宽大的白色风衣,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听到了几句话。”钟力凑到顾临奚面前,一字一顿道:“导演称呼这名白衣人——拉美特利。”方恒安注意到,顾临奚的神色变了。钟力:“他们聊到了一个实验基地,似乎那才是‘雪山’的起源。而抽我们的血就是为了那里的实验……”“你靠近点,我告诉你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顾临奚却没有动。刚才修小熊时堪称温柔的神色不知何时全然褪去了。他负手而立,挺拔深邃的五官被灯光附上了一圈冷白的虚影,看起来就像一具不辨喜怒的神像。顾临奚没有低头,钟力却磕磕绊绊地站起来凑了过去,因为手脚都被铐住,动作显得有些笨拙。“那我来告诉你,雪山从我们这里收集那么多血,是为了把这些血全部注进一个人……确切的说是实验品的身体里,就可以——”“钟力,坐下!”方恒安侧身去挡顾临奚,同时喝道。钟力神情诡秘,直勾勾地盯着顾临奚,说完了那句话:“——就可以……跨越生死。”他说完,忽然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张大了嘴,脸扭曲出了一个诡异的形状,大量的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在了顾临奚的脸颊、脖颈、手和毛衣前襟上。他狂笑着看着浑身染血的顾临奚,须臾仰面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又抽搐了两下,忽然高喊了两声:“玲玲!”然后就断气了。这里的动静实在太大,惊动了外面加班的其他同事。法医陈老立刻赶到,他戴好手套,捏开钟力尸体的嘴:“牙齿里藏了毒,一早准备好的。”郑功扫了一眼室内,发现监控被关了,立刻顺着陈老的话给事情定了个性。“钟力嘴里这东西如果去了监狱就会被查出来,怪不得急着要这会咬破。他犯的这些事证据确凿,应该觉得自己死定了,不愿意等死活受罪,才自己了断了。”他转向方恒安:“恒安,我们提交个报告讲清楚原委吧。”方恒安点头,嘱咐警员去查钟力所说的废弃厂房。钟力那毒似乎很烈,他喷出了大量的血,死相非常凄惨。审讯室内一片血色狼藉,堪比凶杀现场。有几个年轻的警员不太敢看,直接退了出去,走廊里传来努力压抑的呕吐声。方恒安皱眉帮法医一起收殓尸体,视线却落在审讯室角落里被众人忽视的顾临奚身上。他竟然没去卫生间清洗身上的血迹,反而还站在这里,目光沉沉地看着钟力的尸体,甚至有了种近乎审视的意味。顾临奚的神态很安静,手指也很修长漂亮,像个优雅的钢琴演奏家,但鲜血狰狞地破坏了这宁静的美感。他左侧的灰毛衣干干净净。右边则从面颊以下都是斑驳的血迹…——就像半身恶魔、半身佛陀。钟力的尸体被陈老带了出去。顾临奚对周边一切毫无反应,只是垂着眸,拿着一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手指上溅到的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