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因何要飞升啊?”天道的声音沧桑稳重,只是听着便觉得心思沉静异常,许多平日里忽略的,看不分明的地方都似乎能渐渐摸到一些端倪。或许这就是问天境,问天,也是问心。
天道能给的是客观的答案,而修士们最后能得到的却是心里相信了的答案。
而这么一个平平无常的问题,苏子玦却是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答案。
“求道。”苏子玦淡淡地说道。
天道听完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求道?这话你自己可信?若是旁人借飞升以求道自然没什么不可,但你所修天道已臻化境,自然明白道源于心,何处不可修道?何时不可修道?又何必飞升呢?”
确实……苏子玦沉默了,天道所言他都明白,刚刚的答案确实只是搪塞,他并非故意戏弄,只是实在不知,他这么多年认真修道的原因是什么?对于道法,他只觉顺其自然就好,领悟与否皆是福气,不必强求。那他一心修炼的原因又是什么呢?长生吗?他并不渴求。实力?他也不怎么在乎。他修的是无情道,自然不会对什么有所执着,如今看来倒是对修道如此执着似有些异常。
“求天道赐教。”
“你这一生啊。”天道的语气竟然有些叹息的意味,“实在凄苦。”
“血亲算计,人间因果,无情道途,皆是凄苦,偏偏你身在其中又不得知。万般算计你不知分毫,因果亏欠你不记始末,道法戚戚你不明就里,但又是深陷其中只觉得一切该是如此,殊不知是以一己之身填了火坑,灰飞烟灭不说还无济于事。”
苏子玦一开始是听不懂的,但随着天道的话一个又一个画面进入他的脑海。他看见了他的父亲是如何在他一出生就将他的气运和整个宗门绑定,并从小给他灌输飞升的理念。玄凌宗气运已经有了颓废之相,此时绑定,一旦他飞升,那对于玄凌宗来说就是极大的机缘,不出意外整个宗门的气运都可以跟着得到改变。如此大的好处,自然是不容易实现的,他甚至一度被拖累走火入魔,甚至闯到了人间界,虐杀了一个孩子。
难怪说是因果缠绕,不知始末啊。
“既如此,我知道了。”苏子玦有些怒不可遏,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无情道压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并不强烈,他知道这还是无情道的功劳,他与这个道相处了这么久早算是知根知底,说到底他现在的感受应当是不甘心。自己这一辈子的命运几乎是从出生就被算计好了,修炼飞升气运,什么都在算计之中。可即便是不甘心,这种情绪其实也没有怎么强烈,这才是他的可悲之处。
“多年前我曾在友人那里读过一本古书。”苏子玦看着周围扭曲的颜色,“上书‘天之彼混沌,或可逆命。’,当时不解其意,如今倒是有所了悟。为天之境为逆命之地,天道之前而行逆命之事。这才是问天真正有趣的地方吧。”
天道听言却是哈哈一笑:“若是人人都来逆天改命那还了得?你所看之书名为《无情道法》,也只有你这无情道走过来的人才能有这么一次机会。”
“何解?”
“无情道又叫天道,天之道,无情,人之道,有情。你以人之身参悟天道,如何能够飞升?是以千万年来从未有以无情道飞升的人,更多的人参悟一生无可得。而寥寥突破渡劫的人也都羽化在了问天。问天之境又为迷津,无情之人走不出去的。可你的资质气运确实是千万年来少有,非是顶级,但却和天道格外地契合,这迷津你自然走得出去。而你若是真的飞升,与道法融会合一,无情道大盛,这是修真界以及仙界都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阁下其实是来阻我的?”
“是也不是。我只是给你多一个选择,逆天改命,或者是装聋作哑。”天道似乎是笑了一下,“我们是没有权利阻拦你的飞升的,但是可以利诱。”
“怎么个逆天改命?”这个利诱苏子玦真的是没有办法拒绝,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事情,但这份自己被强行绑定的命数他却是无比在意,即使是隔着无情道厚重的壁垒,也深深楔在了心中。
“逆转时间。”天道说道,“但即便如此想要逆命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大的可能是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陷在了命运之中。”
……
苏子玦睁开眼睛,他又梦到了当年问天时候的事情,果然人上了年纪总会不断地回想往事。逆天改命不容易,这一点苏子玦自然知道,如果真的只是逆转时间就可以轻易改写,也实在是太儿戏了,但至少是求得了一丝可能。
为他自己,同时也是为那个叫岳青迟的孩子。他欠他一生的平安喜乐。
两年后就是岳青迟出生的时候了,他也曾隐秘地关注花间镇,可终究是等不到来偿还这场因果了。他还有一个时辰就正好过完了一千五百岁的寿命,此时正是行将就木的时候。
所幸,他之前就已经将岳青迟托付给了覃无由。
他这一生,因为比前世出生早了一千多年,正是修真界动乱的时候,各大门派还都只有一个雏形,玄凌宗甚至还没有建立,他身不由己,仍困在不停地修炼之中,再次借了无情道的东风,他的修为快速增长,很快就无人能及,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玄芜真人这么个人——这位后世流传的玄凌宗创始之人。同样的,这时候其他门派都已经有了最初的形貌,唯有玄凌那九处山峰还是空荡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