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暖炉,齐悦摇摇头,想到老人看不见,赶忙说:“怎么会,您别这么说。”这个家是温馨的,齐悦环视着周围环境,看到半面墙上已经发黄的奖状,明亮的茶几上放着三个修补过的果盘,分别摆着水果,坚果和面包,桌上的水杯和水壶外侧绑着厚厚一层毛线,墙角和桌角都包了防撞的泡沫,沙发上铺着软软的毯子,巨大的补丁缝得歪歪扭扭,暖炉的线也被重新修理过,接头处缠着胶带。这里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是齐悦未接触过的世界。开门声响起,齐悦转向来人,挺完小电驴的男孩从门外进来,在门口跺了跺脚底的泥,抱着头盔走进门。“小麦,怎么这么慢,”老人向着男孩的方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男孩把头盔放在茶几上,老人又说,“去,给你老师倒杯水。”男孩张张嘴想反驳齐悦不是自己的老师,但看到奶奶的表情后,心里一软,狠狠瞪了齐悦一眼,不情不愿地找出一只干净杯子给齐悦倒了水。“齐老师,之前没听小麦说过老师家访,您这是?”齐悦提前准备好了说辞,“这不是快寒假了吗,学校让慰问贫困家庭,我就过来看看,顺便把学校发的慰问金交给您。”老人有些茫然,转头向男孩,“可小麦之前说没有申请到补助……”齐悦掌心出了汗,他硬着头皮解释,“我怕他浮躁,所以没跟他说,我想把钱直接交给您。”老人闻言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颤巍巍向齐悦伸出手,握着齐悦的手背,不住地说:“谢谢,谢谢齐老师。”“钱不是很多,”齐悦拿出两沓,估摸着有五千,放在了老人手里,谎话说得越来越顺口,“听小麦说没有银行卡,所以我准备了现金。”老人握着钱热泪盈眶,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小麦父母双亡,自己又成了一个废人帮不了他们姐弟,恨不得早早死掉,齐悦身侧传来了抽鼻子的声音,再看去,男孩已经别过了头。齐悦安慰了一番老人,说小麦在学校表现很好,让她放心。又和老人聊了一会儿,齐悦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看到屏幕上顾朗的名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将手机静音,放回了大衣口袋。离开时,老人让小麦送送齐悦。来到院子里,男孩一扫在奶奶面前乖巧听话的模样,一把拉住他,质问他给了奶奶多少钱。齐悦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反问:“泸城八中的陈小麦同学,你现在要还钱给我吗?”小麦攥紧了拳头,胸膛因气愤上下起伏着,他现在确实还不起,他全身上下只有一百多块钱,是今天送外卖的全部工资。“你给了多少钱?我以后会加倍还给你的。”小麦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冷静了很多,他的手指扣着毛衣衣袖的毛线,过了许久才动动喉结,说,“……谢谢你。”走到门口,齐悦回望了一眼之前听到小动物声音的房子,想了想还是说,“你收养了多少只小狗?”小麦脚步一顿,咬咬唇,“六只大的,三只小的。”“不是纯种犬,宠物店和狗场不愿意要,”小麦垂下头,“我们只能自己养着。”齐悦又递给他一沓钱,“给你和奶奶置办点新衣服,这些狗,明天送来提摩西做做检查。”小麦摇摇头,“我不能再要你的钱。”“那你怎么办?继续休学去送外卖送快递?”齐悦没由来地感到愤怒,他怕老人听见,压低了声音,“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现在应该上高三,你真的甘心荒废所有的时间,甚至放弃自己的人生?”齐悦看着眼前垂着头的男孩,与多年前顾朗的模样逐渐重合,他想也许真的是自己的“圣母心”作祟,又或许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遗憾,齐悦对男孩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是不求回报的。”男孩后退一步,紧张了几分。齐悦忍住笑,故作严肃,“我要利息。”男孩眼底透露出茫然,身体向后倾,拒绝意图非常明显。“别担心,我不要什么,”齐悦指指院里用防水胶补好的水缸,“你很会修东西?我办公室的门,你总能修好吧?”男孩想到自己粗暴的举动,脸一红,迅速眨了几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齐悦笑了,“那就好,明天送狗狗们做检查的时候,记得带修补工具来。”男孩松了口气,赶忙应了一声,“好。”小麦送齐悦一直到西城的公交站,一路上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齐悦也从他的嘴里了解了很多情况。奶奶一个人把小麦姐弟拉扯大,供姐姐上了大学,原本打算等姐姐大学毕业,小麦考上大学就休息一阵子,却没想到年初检查出了癌症,小麦是十一月份休的学,因为医生说奶奶的癌细胞有扩散的风险,需要及时入院治疗,他和姐姐都在拼命打工赚钱,他留在家照顾奶奶,姐姐除了实习还出去做各种兼职,一刻也不敢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