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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ldo;能不能慢一点？&rdo;

&ldo;你不是很急吗？你整个脸上都写着，你很急，被鬼追似的。&rdo;

&ldo;请你慢一点，拜托！&rdo;

&ldo;跑开啦，刹不住脚啦！&rdo;

虽然未必见得稳，但确实很快。欧阳只能在那种磕磕碰碰中尽量抓紧了车把，眼睁睁看着思枫所在的地方从视线里消失。他有些颓然地坐下来，看着街道从身边掠过，左侧人们正把此地的名店满江楼布置成一座披红挂绿的彩楼，右侧高昕一帮学生带了两馍头的两辆黄包车，在街道上张贴着新的抗日标语。老馍头看见四道风，拉拉小馍头，老早就恭谨转身：&ldo;四哥早！四哥好！&rdo;

四道风一串怪笑，像是在给欧阳解释：&ldo;那是个马屁精！&rdo;

&ldo;四道风你给我站住！&rdo;高昕喊着，可四道风已经跑没影了，高昕甚至没看清车上坐的是谁。

何莫修若有所思地对那个车影犯着嘀咕：&ldo;我昨天给他装传动链了吗？&rdo;他脖子上仍挂着相机。

&ldo;干活干活，是你自己要来的！&rdo;高昕没个好脸，一刷子一刷子地给何莫修手上的标语刷着糨糊。

四道风一气把欧阳拉到北郊。城外的路往北看不到头，路边阵地上的军队已经撤了，只留下四五个稀稀拉拉的兵。四道风往地上猛跺了一脚，那辆疾驰如飞的车停了下来，欧阳也差点被这个过于猛烈的动作颠下车。

&ldo;美死了！这通跑，酒劲全出去了！&rdo;他扒了外套，如刚出笼的馒头一般冒着热气。

欧阳苦笑，他并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怨言都吃进了肚子里，他从口袋里掏着钱：&ldo;你确实很快。&rdo;

&ldo;我是不是喝多了？你看我像不像喝多了？&rdo;

&ldo;一点也不像。&rdo;

&ldo;我得再跑一趟！今儿又要游什么行，人多了就跑不开了！你上来，我再拉你一趟！&rdo;

欧阳吓了一跳：&ldo;不了，我到地方了。&rdo;

&ldo;不要你钱！&rdo;

&ldo;好意心领，多谢。&rdo;欧阳合了合计，&ldo;你空车跑更痛快，就别带我这包袱了。&rdo;

&ldo;没劲，不过你这人还行，以后有事找我吧。&rdo;他掉转了车头又运脚如风。

欧阳看看那个无缰野马般的身影，又看看沽宁城清晨中潮湿带雾的城郭，盼望多年的离期终于在望，但他忽然发现这并不是让他多振作的事情。

守备军远远地嚷嚷：&ldo;喂，你要进就进，要出就出，别跟那块待着！&rdo;

欧阳最后看了一眼那羁留三年的地方，提了自己的箱子，掉头走开。

戴帽子的那个假欧阳走过长巷，两特务在后尾随着。他迅速转过巷角，那里有一辆邮政脚踏车。他脱下身上的长衫，长衫下露出一套邮差服装，接着从邮政车的包里拿出帽子改变自己的发型，再粘上一点胡子，最后换下了鞋。他刚把旧鞋放进包里，两特务就在巷角出现。邮差的手从包里伸出来，拿着一封信，他对照地址敲路边人家的门，无人答应，他把信从门缝下塞了进去。两特务从他身边走过，特务甲很注意地打量他，尤其是鞋。邮差骑车离开，特务对着空荡荡的长巷，他们丢失了自己的目标。

特务乙有些沮丧：&ldo;跟丢了，两个人不够，咱们该再调人。&rdo;

&ldo;有人给你调吗？从重庆调人过来，你不怕抢功吗？&rdo;

&ldo;守备团的人本来是不用白不用的，可死蒋武堂人毛不派一个。&rdo;

特务甲想着：&ldo;我看要有大事。这共党从来没这么明目张胆地行动过，他一动，沽宁就要动了。&rdo;他笑了笑，&ldo;我巴不得沽宁大动，那蒋武堂就会帮我们逮共党。&rdo;

摆脱了盯梢的邮差在另一条巷子里停下，敲了两下门，把一封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少顷，门打开，邮差推着车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有四五个人，两个是思枫店里见过的，一个店伙，一个厨娘。

&ldo;他已经走了，一路上都很安全。&rdo;邮差向着桌边的思枫说，&ldo;我们怎么办？他走了，国字头肯定找我们，在这一带我们没有可以抗衡的实力。&rdo;

&ldo;我们分散，反正国字头来了，我们得分散，鬼子来了，也得分散。&rdo;思枫现在不是那个百依百顺的妻子，而是必须拿出主意的人。

&ldo;放手沽宁吗？我们都是沽宁人。&rdo;

&ldo;这不是放手。我们没有阵地，所以哪里都是阵地。&rdo;

邮差叹口气坐了下来，别人并不见得比他兴致高昂。

&ldo;应该向刚走的那位同志学习，他的战斗经验比我们丰富，三年来，我从没听他说过他是哪里人，他知道他斗争的重心。&rdo;思枫提到欧阳有些怔忡，但那神情一闪而逝，&ldo;鬼子今天也许没来，可沽宁的失陷是迟早的事情，我们得做好在敌占区战斗的准备，敌占区是半个中国，不光是我们长大的这个沽宁。&rdo;

&ldo;你是对的，老唐。&rdo;邮差说。

&ldo;会是很长时间，会很难。我们原来容身的地方都会没了，得学会新的战斗方式。&rdo;

几个人都沉默着，这种话通常都意味着艰难和漫长。

&ldo;准备出发吧，我想你们昨天都已经跟家里人说过再见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