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当民国十五年底蒋氏与徐谦(季龙)因迁都问题快要闹翻之时,蒋之唯一顾虑便是武汉方面的经济&lso;杯葛&rso;。对蒋氏来说,前有大敌,后无粮草,内有反侧,必然是死路一条。就在这生死关头,政学系在新的政盘上,便赌下了第一注,使蒋氏能丢掉武汉那几架印&lso;五省通用券&rso;的破印刷机而自立,而游刃有余。接着那自称与政学系无关而被政学系奉为神明的黄郛(膺白)被礼聘南来。(膺白非政学系的成员,因渠未尝入国会,而政学系则原为国会内的政团。)膺白在微时原与蒋总司令(原名志清)有金兰之雅。嗣黄氏北上直步青云,两任总长,最后竟贵为临时宰相,作摄理内阁总理;而蒋则因为交易所倒帐南下革命,只做了一名无实权的上校参谋。孰知两年之内乾坤倒转,膺白却又做了盟弟的入幕之宾。
膺白最初应聘抵赣时,在南昌总理纪念周上几次讲演,真是阖座倾服。黄是位风度翩翩、允文允武的人物。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时其名字是时常与黄克强、宋渔夫并列的。嗣后周游列国,贵为宰辅,文名又藉盛一时,交游又是蔡孑民、梁启超一流的名士,以这种人屈尊来向南昌总司令部内一批乳臭未干,平时只知喊喊口号,放放排枪的&lso;同志&rso;来两篇讲演,那自然难怪顽石点头了。以黄膺白这样有过全国政局经验的人,此时向阿第总司令来借箸一筹,自然使这位新贵人茅塞顿开,而觉其左右都黯然无光了。就是这样,政学系便在这革命政局中建立了一个屹立不动的桥头堡了。
不过黄膺白还有几分才子的傲骨,对阿弟看不顺眼时还要拿出作&lso;王者师&rso;的派头教训几句。加以黄氏还有几分书生气,在政治上也曾过过瘾,对党团政治亦不太热衷,因而他不愿加入国民党,以故终黄之世,他终始只以&lso;客卿&rso;身分参政,不算正式介入。至于由黄的推毂而投入国民党做官的杨畅卿的作风便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膺白算是国民党主人的&lso;客&rso;;畅卿就要算&lso;奴&rso;了。
(八)
畅卿作蒋氏的幕外之宾似早在民国十六年初;但他正式作蒋的谋主则在民国十七年北伐军统一全国之后。这时蒋主席正苦于二、三、四,三个集团军的尾大不掉,和东北张学良归顺的有名无实,在他亲信之间无策可献之时,畅卿因缘于黄膺白与王正廷和蒋的关系,乃献上一策。据说此策颇受蒋的重视,而这一条陈则只有短短的十二个字曰,&lso;军事化整为零;财政化零为整&rso;。
所谓&lso;军事化整为零&rso;者便是在几个非嫡系的集团上做功夫,使其自形分化,不成为一个有系统的&lso;藩镇&rso;,然后中央便可&lso;削藩&rso;而真正统一。根据此一原则,因而有民国十七年底中央政府撤销&lso;政治分会&rso;和召开&lso;编遣会议&rso;的新方案。
所谓&lso;财政化零为整&rso;,便是不折不扣的中央集权的统制经济。不但中央系统的税收要完全收归中央直辖,在金融管理上,政府也要&lso;与民争利&rso;。夫如此,则大一统帝国始可重视于今日。
但是中央的新方案在&lso;集权&rso;与&lso;分权&rso;论战之中得不到解决,&lso;编遣会议&rso;又无形流产之时,畅卿的条陈便更形具体了。他看出中央之搞不出名堂来,其关键不在&lso;处士横议&rso;,而在&lso;藩镇跋扈&rso;。对症下药,畅卿因而写一篇传诵一时,而却能不朽的&lso;削藩论&rso;来。这篇&lso;削藩论&rso;的主旨便是:&lso;以经济方法瓦解第二集团;以政治方法解决第三集团;以军事方法解决第四集团;以外交方法对付奉张。&rso;
这是一条极为毒辣的&lso;妙计&rso;,置诸&lso;战国策&rso;中实不让古人。
试看第二集团冯玉祥原是好强人所难的怪物。御下之严,甚于张飞。但是他部下的韩复矩、石友三,在本质都是极易腐化的军阀。他们恨不得早日脱离冯氏,大家好过一个军阀讨小老婆、抽大烟的舒服生活。加以冯氏的军多粮少,地盘荒僻,中央如以经济方法限制其发展,到适当时机再以几颗银弹打向冯氏的几个军阀部下,便可把老冯瓦解,斯之谓经济解决。
阎锡山是个标准山西票号商人,章太炎所谓&lso;劣绅&rso;是也。他善于打小算盘,却没有&lso;一掷百万&rso;的魄力,在国内以政治方法孤立阎老西,甚或设计使其与冯、张争利而火拚,实是最有效的。
第四集团的李、白,兵精将勇,剽悍善战。他们所将的都是广西山洞里带出的&lso;子弟兵&rso;,收买、分化皆所不易。好在他们人数有限,加以李、白皆为将有余,为相不足。搞全国政治的眼光和气魄都不能和他们的军事天才相配合。他们对讲广西话的人虽然抱得如铁桶般的紧,对不讲广西话的人是不易搞到一起的。打倒桂系连鲁涤平、唐生智都会请缨效命的。对这一集团的方法只有利用圈外人忌妒他们的心理来蛮干──&lso;包围而歼灭之&rso;,是谓之军事解决!
至于以外交方式对付奉张,便真叫&lso;不择手段&rso;了。盖张学良斯时尚拥有精兵数十万,入关问鼎,虽嫌不足,然负嵎作困兽之斗则仍不可小视;如果他取得红、白两造帝国主义的背后支持,就更不易对付了。所好的张学良与两造帝国主义皆有深仇:日本对张来说是有&lso;杀父之仇&rso;,而苏联对张则有查抄大使馆之怨。不过日本对东北具有领土野心,与张学良不易妥协;苏联可就难说了。万一他与奉张一旦释嫌修好,而血气未定的小张一旦思想前进起来,事就不大好办了。好在东北自杨宇霆死后,得势者全系一群老粗和旧官僚,一时不易转变,然为万全之计,最好挑起对俄的边衅,使流亡无归的中共人员如刘伯承者流也想乘俄势入据东北,使小张难以安枕,则东北自然就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