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则道:“也未必就是皇爷纵大了她的心,您想,但凡有些脑子的,会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给皇帝献‘仙丹’么?那不成了前朝那些个‘仙师佛子’了,要青史留恶名的?妾还是觉着她身后又有别人,这一回荀氏是特意出来败坏皇爷的名声,兼使人心惶惶的。”
臧皇后方叹道:“亏得你机警利索,把那个荀氏打下去了——那个侍膳的太监,回头安顿了他家里罢,多给些钱财。”
吕妃笑道:“娘娘放心罢,那人没死——妾度着荀氏今儿所献的丹药里并没有毒,所以把手上一个金戒指撸下来趁乱塞到他嘴里去了,那个太监后来下去了之后被催吐,又给灌牛乳与生鸡蛋清救回来了,回头娘娘与皇爷瞧着给那人在皇庄里安排一个位子,叫他安分养老就是了。”
臧皇后方展颜道:“好。”
郗法又道:“荀氏既然存心败坏我的声誉,那么也就不必留她了,我将她下了尚方司,等到撬开了她的嘴之后就把她料理干净了就完了,另还有她的父兄,朕都在前朝料理了,你在后宫瞧瞧有没有什么人与这个荀氏走得近的,不要留下祸患。”
臧皇后应了,又发愁道:“怎么如今这些个怀着异心的妃嫔一个接着一个,除也除不尽似的?今年还选进来一个三品布政使家的戚氏,我到现在也不敢放松了她那里,谁知道如今又有了一个荀氏蹦出来了。”
郗法还未答话,吕妃却笑道:“我猜猜,是不是皇爷如今正在前朝斩草除根呢?”
郗法面色巍然不动,只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你又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了?”
吕文则微笑道:“坏了皇爷的声誉这种不过是在面子上使劲,其实半点用也没有的招数,想来是那些个后继无人的勋贵能够想出来的了——他们还当皇爷是皇后娘娘那样,屁股底下的位子是流言可以动摇的呢?”
臧皇后笑道:“又胡说,如今也是个正二品的妃了,还说什么‘屁股’……”
吕妃笑道:“一个玩笑罢了,要按妾说,叫人传说皇爷爱好修道,还吃过了丹药,要么就是真个走投无路,手底下也没人了,只能使唤荀妙真这种弱女子说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要么就是有后手在后头预备着呢——比如说,预备着叫皇爷服食丹药‘暴毙’的后手。”
一室皆静,臧皇后与沈令嘉都不敢说话,吕文则却含着笑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啊,也说不准妾是猜错了,其实他们有其他的主意呢?”
郗法将茶碗撂到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你以为,朕若要‘暴毙’,当会怎么‘暴毙’?”
吕文则淡淡道:“谁知道呢?妾不过是个后宫妾妇罢了,怎么知道太医院怎么会一点儿闲话也不传地就干了替荀氏搓丹药这么奇怪的活儿呢?毕竟要按说起来,‘丹药’是一个绝对碰不得的地方呢,便荀氏以重金打通了太医院,总也得有些闲话传出来罢?况且如今后宫里就真个干净了么?勋贵都是开国时候随太。祖起家的武将,谁家没有几个世代豢养的死士呢,您说是不是?”
郗法脸色青黑:“以他们的俸禄与封地,哪里有那么些人力物力去养能够够得到宫里的死士?”
吕文则笑道:“您还真以为您削了他们的俸禄,减了他们的封地,他们就真没钱了啊?妾告诉您罢,”她凉凉地盯着郗法的双眼:“上头的口子敢开一尺,底下就敢开一丈,这些年您只要给过他们一个借口,他们就敢拼了命的搜刮,不信您就派几个人去仔细查查那些个勋贵宗室的封地究竟是个什么样儿啊?妾只怕您不敢呢。”
郗法还真是一个涵养颇好的仁君,即使叫吕文则这么挤兑也还是没有发怒,只是面无表情地道:“朕去查查。”
他拂袖而去,吕文则也慢慢地喝尽了那杯茶。
臧皇后劝道:“你说得都是再对不过的道理,只是何苦那么与他对着来呢?你慢慢地婉转说了,他自然也明白的,还更记你的情,如今他要是一发怒,你不就惨了么?”
吕文则笑道:“皇爷那个温吞水一样的脾气,不说得重些他能记住么?不说妾这才进宫来几天了,就说您是皇爷的结发夫妻,难道还看不出来他这种除非疼得狠了,否则绝对记不住教训的脾气么?”
臧皇后想想承平五年里孝慈孟皇后临终的遗嘱,不由得也不说话了。
一时吕文则喝完了那杯加了芝麻、胡桃与柿饼的茶,叹道:“还是加了胡椒的茶好吃。”沈令嘉觉着她的神色不大对,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得伸头去看臧皇后,臧皇后却正在思索,一时没顾得上这边,只道:“你爱喝我就包点胡椒给你带回去。”
吕文则笑道:“还是算了罢,这东西忒贵了,价比黄金,妾不敢这么痛快着用。”便叫道:“良训还不回宫么?如今下了钥了,我陪良训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