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离本睡得浅,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如从冥冥三界中传来,骤然一个惊醒,翻身坐起。
祁凤翔内力一阵激荡,耳内低低轰鸣,心中大惊,不料他内功收发自如,精进至此。
木头已转身大步出帐,至中军大门外牵了来时的马。祁凤翔起身跟至帐外,忽想起一事道:&ldo;你总要带点人马去。&rdo;
木头头也不回,道:&ldo;用不着。&rdo;马鞭一扬,绝尘而去,留下祁凤翔站在那里,凭空多了几份赏识之色,又混杂着惆怅。江秋镝一派坦然地将老婆留在他这里,义下于先,摆明了是要绝他的觊觎之心。
身后苏离离趿着鞋子瘸着脚奔出帐来,叫道:&ldo;木头!&rdo;木头的背影已去远,不一会儿掩入夜色之中。她茫然地望着他去的方向,半是因为焦急,半是因为奔跑,呼出的气在空气中缭绕。祁凤翔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ldo;说了三天后回来。要不为让你听见,也犯不着震得人头晕。&rdo;
苏离离回过神来,牙齿咬得下颌骨愈加清晰。她愣了愣,一步步走近他,眉不怒而挑,惊急之中大声道:&ldo;我知道你在铜川布置了人!你又弄了什么陷阱让他去跳?!你怎么就折腾不完呢?见不得我好是吧?!祁凤翔,你想逼死老娘还是怎么的?!&rdo;
她睁圆了眼睛,眼仁像黑曜石的流光,这一副横了心肠要发气撒泼的模样,却是为了担心他算计木头。祁凤翔看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懒得废话,劈头盖脸一通骂:&ldo;难道我脸上写着&lso;坏人&rso;?我是杀你了还是害你了!给他个陷阱他就肯跳?他有你这么蠢?!有那么几个心眼子都做到破棺材里去了!&rdo;
苏离离被他突如其来地一骂,一时不知所措,但听得最后一句,张嘴就回,气势不减,&ldo;我做的棺材好得很,不是破棺材!&rdo;
祁凤翔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头见她还愣在那儿,空气清寒间瑟瑟发抖,大喝:&ldo;滚回去睡觉,睡不着眯着!&rdo;苏离离被他震得一抖,诧异地看了他大步而去。
这番发泄似的争吵来得毫无缘由,一个为爱人的处境担忧,一个却是因为知道自己注定要失去了。
营里许多人听见木头那句&ldo;我三日后回来&rdo;,不明所以爬起来询问。见苏离离与祁凤翔这般吵架,四面窃窃私语。苏离离看了看木头离去的方向,默然想了一想,木头行事向来谨慎周全,必是与祁凤翔有了什么勾结。他既说三日后回来,自己也只得耐心等着。
她放下狐疑,往回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了看,方慢慢回到帐子里。
木头策马一夜,天明赶到一处小县。县上房屋塌了大半,居民或死或伤,投亲靠友散去了不少。城内人马接住,径往县衙。莫大正在堂上高坐,拍着惊堂木过官瘾,木头迈步进门时,他大咧咧地一拍,道:&ldo;大兄弟,你看哥哥有这官样么?&rdo;
木头将马鞭交给小喽啰,颔首道:&ldo;有。&rdo;
莫大&ldo;哈哈&rdo;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堂下道:&ldo;找着离离了么?&rdo;
&ldo;找着了。&rdo;
&ldo;那怎么不见?&rdo;
木头正色道:&ldo;我暂时将她安顿在一个朋友那里,回来正是有句话想对莫大哥说。&rdo;
莫大点头,&ldo;歧山上面震坏了,难得前天在路上遇着你。你让我来占着这破败的县城,是要我做县官么?&rdo;
木头摇头道:&ldo;莫大哥可以做官,却不能只做县官。乱世之中,要么做偏安一隅的小民,要么做接济天下的人物。县官高不能成,低不能就,最是不得安稳。&rdo;
莫大听了个一知半解,却踌躇道:&ldo;你是要我当大官?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手下也只有不到三千人马,我能跟谁比?&rdo;
木头抬头看着堂上斜挂的匾额,眼里有种置身洪流的波澜壮阔,气韵清健,吐字斩钉截铁般铿锵,&ldo;英雄不问出身,文墨可以学,兵少可以练。天下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到时山贼就做不成了,你若不愿退回去做一个平民,如今就得往前进。你只告诉我,敢不敢?&rdo;
莫大似被他的神气感染,蓦然生出一股豪情,慨然道:&ldo;有什么不敢,天下没有我莫大不敢做的事!&rdo;
木头朗朗一笑,&ldo;那好得很,现下便请众兄弟跟我去做一件事。&rdo;
第十八章欲辩已忘言
这两天薄霭沉沉,天上的云朵厚重而阴灰。祁凤翔拿了一领自己的披风给苏离离,一色的水貂毛皮,虽是旧物,毛色却鲜明,颠毫上近乎透明的亮。苏离离成天裹着,也不敢走远,就在自己住的帐子周围转悠。
她这天早上爬起来,缓缓地左转了一圈,又右转了一圈,便见祁泰大步流星,给她端来了午饭。饭菜很简单,苏离离也不挑剔,只是叫住了祁泰。
祁泰道:&ldo;苏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么?&rdo;
苏离离迟疑道:&ldo;木头,就是那天晚上在营里说他三天后回来的那位江公子……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去做什么了?&rdo;
祁泰摇头道:&ldo;这个我也不知道。&rdo;
&ldo;你就不能问问你主子?&rdo;苏离离就是不松口。
祁泰想想,说:&ldo;主子是主子,他愿意说的自然会说,不愿意说的我们又怎能去打听。&rdo;
苏离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ldo;我只是个女人,而且还被他关在这里。他就是告诉我,我也翻不了天去。人说死要死个明白,他把我家木头支使到哪里去了?大丈夫行事应当磊落,何必瞒着我一个小女子呢?&rdo;她脸上哀婉之中带了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