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下的男人们抹去纹身,脱下皮衣,跟着商队走进上京,在一个雨夜走进了南门大街拐角的胡同里。
黑色的杀手在雨夜里现身,被结界笼罩的胡同里风雨如注,那些雨水无法流淌到外面,遇到结界则被堵回到胡同里。
一个并不高大的少年撑着一把很大的伞,站在破旧的木门前。
然而诡异的是,没有人能从他身上感应到一股人类的气息。他就静静地站在木门前,像雨像风,像天地间虚无的灵气。
领头者摇了摇头,猛地拔刀朝他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爬上院墙,准备冲进二层小楼。
云清仍然撑着那把伞,仍然握着那把刀,然后他平静地说了一声,“说了别进去。”
接下来,他猛地倒退一步,手里巨大的油纸伞被甩上半空,一道华美的银光从他右手上迸射流泻下来,如闪电一般迅速照亮了半堵石墙。
那道刀光非常漂亮,与无数雨丝纠缠在一起,天地里的雨丝也被照亮了一瞬,如同发光的银线一般,洋洋洒洒掉落下来。
院墙上传来一股寒凉如冰的刀光,几个黑衣人血管经脉皆是一僵,然后手脚冰凉地自墙上跌落下来。
他们倒地瞬间,就地一个翻滚,无数的雨丝打落在黑色衣服上,在黑夜里居然隐隐反出一股亮色。
因为祭祀大人的加持,那把凌厉至此的刀,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半丝血痕。
那道刀光劈至半空,旋转的黄色油纸自伞面到伞柄被劈为两半,然后咯哒一声掉落在地。
一半在胡同里,一半在院子里。
云清看着他们,笑了笑,说道:“虽然我很想试试拥有不久的力量,但是我确实不太想杀人。请离开,可以吗?”
领头的男人摇摇头,一双绿色眼睛在黑夜里如同恶狼。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说道:“你的刀破不开祭祀大人的加持,你离开,可以吗?”
云清低头看着湍湍水流,那些雨水在胡同里越积越多,渐渐没过了鞋帮子。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云清慢慢抬起头来,眼前几个男人缓缓地围成一个圈,朝他走过来。
云清轻笑一声,猛地扬刀。
寂静的雨夜里,胡同里的动静完全与外界隔绝。
叶三站在荒原里的笔直大道上,盯着第二座高山。
山很高,他没有想太多,一刀砍了上去。
相比耸立高山,手中长刀确实太小,与第一境相比,这座山确实也太难劈开了。长刀触碰到山体的一瞬间,嘶嘶几声迸发出雪亮的光芒,旋即落下一道很深的刻印。
叶三坐在地上,想了一会儿,然后坐在地上一刀一刀,朝山脚慢慢砍。
当初在学堂里听课的时候,他难以理解搬山的愚公,并且固执地认为,山挡在面前,我就绕道。
然而过去这么多年,他终于遇到一座绕不开、过不去的山,那座高山横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修道的路,挡住了他逃命的路,也挡住了他报仇的路。
看着越来越深,相比高山却渺小无比的刻痕,叶三神色有些凝重,手中那把由意念幻化而成的长刀似乎即将用尽力量,在空中发出轻微的沙拉响声,光色也渐渐暗淡下去。
就在他的长刀渐渐变暗的同时,一股炊烟的味道自半空中腾起,瞬间笼罩了山脚下的大路。茅草的房屋、清澈的河流、破旧的村们、常年积灰的土围子也慢慢显现出来。
叶三身子一瞬间很僵硬,那些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全部翻涌上来,他看着最熟悉的石桥村,一时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驼背的杂货铺老板跛着脚朝铺子里走出来,在衣服里掏了半天,拿出了一本破旧的千字文,说道:“我看城里的孩子开蒙都有这本书,我从书铺老板那儿翻了一本,不要钱,不要钱。”
叶三手指冰凉地接过那本书,老板慢慢消失在眼前,他一扭头,看到拿着锄头的村长老刘,村长朝他骂骂咧咧道:“跑什么跑?跑什么跑?上京那种地方能有咱们石桥村好吗?”
他拿着锄头在地上刨了刨,翻出一串花生和土豆,然后一起抱着递给叶三道:“石桥村的花生,哪儿都比不了。上京玩够了,就到石桥村来看看。”
叶三抱着一堆土豆,艰难不知如何言语,久远的记忆无法遏制得弥漫开,他看见了熬汤的王氏,村头下棋的四个老人,满村飘着的炊烟,在河里捞鱼被娘亲骂的孩子们。
有几个孩子一边笑一边逃,然后冲撞在叶三身上,撞掉了他怀里几个土豆。身后追赶的女人抄着扫帚和衣架怒气冲冲道:“再跑今晚就没晚饭吃!”
叶三看着村长,心脏一时急如擂鼓,他张了张嘴,艰难道:“上京……不好。上京大部分人都不太好,他们会看着我笑,但是没有一个人把我当朋友。还会有人看着你笑笑,再掏出一把剑来追杀我。”
“追杀?”老刘村长怒气冲冲地摔下锄头,挥着拳头道:“像这样追杀你吗?”
叶三浑身一僵,一股尖锐而冰凉的疼痛自后心蔓延开,然后蔓延到身体每个角落。他怔怔地看着村长开始流血的脖颈和眼睛,慢慢扭过头。
背后的婶儿手里握着剪刀,捅在他的后心上。她看着叶三慢慢哭了起来,青色的裙子上不断有血色蔓延开来,“那你为什么要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