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杀了一阵,陈友龙感到胯下坐骑的冲势越来越弱,最后只能在一个较小区域中回旋。遍观四周,他麾下的四五百骑兵无不如此。而周围的清军却是越来越多,喊杀声也是越发的嘈杂刺耳。
一支支长矛刺来,陈友龙附近的飞虎营丁队骑兵不断被捅落马下,之后无论死未死都会被蜂拥而上的清兵砍成肉泥。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便在于速度,一旦失去了速度,在马上反而是最好的刺杀靶子。
此时,陈友龙见清军的拒马阵离自己仍有数十步之遥,而己方的冲势已经差不多被遏制住,心中更是焦急。他很清楚其中的利害,若是清军的拒马阵能及时被打破,飞虎营主力依然能有脱险的机会,而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从他这个位置看去,拒马阵以北已经腾起了一团团白烟,郁积上空久久不散。烟雾中,刀枪锋刃的寒光、铳炮释放时肆意绽开的红色火花时隐时现。至于具体战况如何,却看不大清楚,只听到各种喊杀、惊呼、哀嚎声一潮高过一潮,也不知哪些来自清军、哪些来自明军。
陈友龙一边在马上劈砍着时时刺来的长矛,一边对周围的丁队骑兵大喊:“鞑虏侵我神州、犯我家园,我等杀之,是为报国!大帅宅心仁厚、对我等恩恤有加,我等今日杀敌,是为报恩!报国、报恩,皆在此时!大丈夫岂惜一死乎?!不惜死者且随我下马一战!”
说完,连续挡开两杆长矛、劈死数名清军,翻身跃下战马。
“大丈夫岂惜一死!”在其周围,丁队骑兵们尽皆热血沸腾、高声应喝,毫不犹豫地紧跟着翻身下马,冲入了清军阵中。
这些丁队的骑兵刚加入湖广镇、刚加入飞虎营,对庞岳或许还谈不上有多忠诚,但其中的大多数人对陈友龙却可算得上是忠贞不二。如今见陈友龙亲自下马步战,他们又岂有不跟随之理?
这时的陈友龙。早已杀红了眼,再兼之沾满嫣红血污的脸、狰狞的表情,几乎与来自修罗地狱的恶鬼别无两样,让见者无不胆寒。他一下马便抛弃了长柄大刀,抽出随身腰刀,见着清兵便砍。天生的神力、实用的刀法、再加上精心特制的腰刀,犹如高效运转的杀人机器。不断收割着人命。
冲杀了一阵,两支箭一左一右射来。一支在陈友龙脸上划出一道瘆人的血槽,另一支则直接从铠甲缝隙插入其腋下。陈友龙却是看也不看,只削断箭杆了事,又几脚踢开过来护卫的亲兵:“管我作甚?!此战若是失利,我等唯有一死而已!”
正所谓将为一军之胆,陈友龙酣战至此,其麾下官卒的表现也是不遑多让。人人拼命,齐往拒马阵方向杀去。
南边的清军多为沈志祥嫡系,着白色棉甲,而陈友龙部皆着红色战袄。若从高空往下看。便好似一艘红色战船,一点点地劈开白色海浪,直往目的地进发。
看看拒马阵以南,再望望北面,先前嚣张异常的清将许天宠也颇有些目瞪口呆。随后逐渐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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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马阵以北,飞虎营主力队列外侧,下马的士卒分别朝北、朝东组成了大致的两道防线。战至此时,手中的燧发枪已经施放过四五轮。
飞虎营骑兵所用的燧发枪比刚锋、破军等营使用的燧发枪要短上一截,是由枪械厂特别针对骑兵的作战特点、考虑到便于携带的原则生产出来的。由于枪管短了一些,射程比之长版燧发枪也有所不足,但与清兵手中的老式鸟铳大致相当或略有超出,质量上当然比清军鸟铳更好。
平时,飞虎营除了要训练骑兵阵型、战法,火器操练之法也多有涉及,为的就是应对各类突发情形,比如像今日这种。长期的积累下来,虽然不如其余各营的专业火铳队,但也算得上可以熟练运用。施放过几轮之后,清军弓箭手、火铳手们便知道了厉害,再也不敢像先前那般靠得太近。
可即便如此,飞虎营也仅仅是为自身多争取到了一些用以突围的时间而已,面对清军阵中为数不少的虎蹲炮、抬枪等大口径火器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毕竟是骑兵营,火器装备比之步兵营要差了不少。
当此危急之时,飞虎营队列前排,下马步战的官兵无不奋勇向前。经过一番厮杀,原本严丝合缝的拒马阵已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越来越多的飞虎营官兵由此而入,与拒马之后的清兵展开了殊死搏斗。
冲杀在最前的乃是甲队甲司把总王樟堂,其人在马上堪称猛将,下马步战亦骁勇异常,武艺精湛且身先士卒,几乎刀刀见血、招招取命,不管看似多么剽悍的清军官卒在其刀下都走不得两三回合。方才拒马阵上的那个缺口,正是他的得意之作。
“尔等狗鞑子务必牢记!爷爷乃浙江王樟堂是也!”与陈友龙一样,王樟堂同样杀红了眼,也是不断自报家门,似有刀下不留无名之鬼的含义。
不仅是他,周围的飞虎营士卒也无不大呼酣战,不断破坏着拒马阵、砍杀着清兵,同时也在尽情地发泄着先前的压抑。
飞虎营自成军以来,还未曾有哪一次陷入此等境地,从未有哪一仗打得如此憋屈。清军的嚣张狂妄,身边袍泽的伤亡,都不断刺激着每一个置身其中的飞虎营士卒。压抑可以生怒,有怒则可生勇,一人之勇不足为道,三军奋勇何人敢挡?
不知过了多久,自北向南攻入拒马阵的飞虎营士卒已经可以听到南边袍泽们的厮杀呐喊之声。而自南向北杀入清军后阵的陈友龙等丁队官兵也得以依稀看见北边袍泽浴血拼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