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道
“而且,我心中已有腹案,此事若能做成,指不定咱们和那位胡部堂,最后都能功成身退,不至于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徐渭一下来了兴致,他来到徐行面前坐下,催促道
“有何良策,咱们爷俩一起合计合计。”
徐行从怀中掏出一本皮册子,这是他进城前,专程从齐大柱那里拿来的账册。
“这是我从黑石手里抢来的东西,里面有东南各地官员,跟黑石交易往来的记录。”
徐渭得到这种东西,简直比武人看到拳经还兴奋,他念头一转已生出百来条计策,抚须笑道
“好好好,这东西来得正及时,踏法,你又给了我个大惊喜啊。”
——
京城,西苑,玉熙宫。
自从大火烧了万寿宫,嘉靖帝便搬到了西苑玉熙宫中,并在此处修筑了一处谨身精舍,布置成炼道修玄的丹房,兼作阅览奏章,起居下旨的住室。
平日里有什么要紧事,内阁诸位阁老以及司礼监几名大太监,都在此处议事。
此际,内阁首辅严嵩,次辅徐阶正跪在玉熙宫大殿中。
大殿东侧有条幽深通道,挽着重重纱幔,通向嘉靖幽闭自己的谨身精舍。
两人只听通道里风声呼啸,气流狂飙鼓荡,纱幔帘子被不断卷起,拍打在墙壁上,发出连珠炮般的噼里啪啦声。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群白衣幽魂,在甬道中肆意狂舞,不断发出摄人心魄的尖啸。
如此场景,足以将寻常人吓得肝胆俱裂,倒地晕厥,可两位阁老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竟真能一动不动。
片刻后,又有一连串雷霆霹雳般的炸响,轰隆隆地荡开,两人只觉得似乎整座精舍、乃至宫殿都震了一震。
接着是一连串重物倒地,瓷器破碎的声响。
这两个站在大明王朝权力最巅峰的人物,此时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努力伏低身躯,低眉垂目,唯恐有丝毫僭越。
尤其是年过八十的严嵩,更是显得无比卑微。
前些日子,郑泌昌、何茂才之死的消息终于传到中枢,其中还附上了严世蕃撺掇两人毁堤淹田的密信。
嘉靖帝因此雷霆震怒。
他虽然并不在乎严世蕃毁堤淹田的手段,毕竟嘉靖帝自己也明白,严世蕃此举,不过是想尽快推动“改稻为桑”,给他敛财而已。
——至于这其中到底要饿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那不是嘉靖帝关心的事。
可他却很难容忍严世蕃居然出这样的纰漏,让人抓到了马脚。
这事儿既然捅了出来,向来爱惜羽翼的嘉靖帝便不能不有所表示。
所以,被誉为“朝中拳术第一”小阁老便直接被派去九边,支援塞外战场。
说是支援,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跟发配充军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曾经盛极一时的严党,仿佛一下子就沦落到了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境地。
但比起今日传来的急报,先前所谓的“震动”,仿佛也不配被称为“震动”了。
急报上只有寥寥几句。
“海寇夜袭象山,后军左都督陆炳战死,台州总兵戚继光下落不明。”
浙直总督胡宗宪是严嵩的弟子,负责改稻为桑的是严嵩的儿子,两人都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如今东南大乱,连陆炳都战死于此,这位首辅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严嵩双腿颤抖之际,次辅徐阶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圣上既然震怒如此,会不会直接御驾亲征,讨伐朱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