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荷尔德林,我还知道他后来精神分裂了。”病友啪地一下把簸箕放到墙角,打破了气氛,然后抱着臂吊儿郎当地靠在墙边,揶揄道:“你挺有才华啊,上学的时候作文一定写得很好吧?我挺好奇的,按理说以你在诗人浪漫情怀方面的造诣,哄相好应该一套一套的,可怎么就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呢?该不会就只是纸上谈兵厉害,一到真刀真枪的时候,就跟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样,总是爱在心口难开吧?”
这话和之前一样,都带着辛辣的嘲讽,就仿佛是曾经感同身受过后得出的经验般,直扎人心,可这回周辅深没有恼怒,而是直面道:“所以我才想挽回,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不想再犯错。”
“犯………”病友突然间宛如被定身般僵在原地,中途他试图张口,但却像失语般,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能有些混乱又漫无目的地左顾右盼了下。
见此情景,周辅深没有再乘胜追击,而是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准备离开:“谢谢你的豆浆,我以后可能会经常来麻烦你,你介意吗?”
他礼数周全又游刃有余的模样让病友无从反驳,便只得干巴巴道:“不……不介意。”
周辅深笑了下,便往外走,而迈出门槛前,他倏然顿住,侧头问:“你现在还会做梦吗?”
“梦?”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就经常做梦。”周辅深道:“据说人心底空虚的地方,梦境会为你补全。”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病友的反应,径直走了出去。
之后一连几天,周辅深果然如他所说,经常到隔壁串门,而也正如周辅深行为学家江燃教授分析的那样——当周辅深想跟一个人搞好关系的时候,对方通常很难阻挡。
就譬如眼下,短短几天的功夫,病友就已经不计前嫌,开始帮周辅深到处跑腿了——作为向来表现良好的病患,尹兆是有一定自由活动权力的。
“有时候我就在想啊……要是当初不学土木就好了,这年头学土木哪还有什么前途啊……看风水的先生都比我们赚得多。”
病友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但提及的过往都和他当兵的这个背景很割裂,因此周辅深猜想,他讲得这些其实是他那个相好的人生经历。
“假如非要选个最有用的学科出来,我觉得是社会工程学。”周辅深坐在窗边,边用铅笔在纸上涂画,边回答道。
顺便一提,笔和纸也是病友尹兆帮他买的。
“啊?”病友没有听清,走过去抻头看了眼他画的画,发现都是些医院各处的速写,也没太在意,又问:“对了,你之前说想买点水果吧,我认识一个护士人很好,可以帮忙带,你要啥?”
周辅深停下笔,想了想:“……就柠檬吧。”
这个选项有点特殊,病友闻言瞬间警觉起来:“你该不会是想借机要水果刀吧,放弃吧,他们不可能给你的。”
“我只是想用柠檬泡水喝。”周辅深漫不经心地转了下笔:“不放心的话,叫他们切好再给我也可以。”
“……就只是这样?”病友眯起眼,高深莫测地瞅着他。
对他怀疑的注视毫不在意,周辅深适时转移话题道:“你的主治医师原来是张绍元副主任吧。”
“对啊。”病友点头,顺便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听护士闲聊说的。”周辅深随口扯了个谎,实际上他是那天在尹兆的床头卡上看见的。
“奥奥,其实你本来也该由他负责的,他是这家医院水平最高的医师。”病友说着便滔滔不绝:“可惜啊,前阵子他家里出了事,好像是儿子儿媳因为意外去世了,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怪可怜的,医院就放他回家办丧事了,估计医院如果一时半会儿不缺人手的话,应该不会把他召回来。”
听及此处,周辅深心头一动,尹兆讲述的这些跟他记忆中的信息对上了。
在他被拘押期间,曾经和被那伙劫匪所害的两个死者的家属有过一面之缘,其中有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给他印象尤其深刻,而周辅深第一天住进这里时,就在医院的荣誉墙上看见了他,名字就是张绍元。
不管这个人是否能如他所想般容易操纵,都总比眼下这个要好,想着,他低头凝视着画中一角放置的加湿器,念及尹兆刚才说的话,心道医院马上就会缺人手了,只不过是还在你这儿差个契机罢了。
至于手段是否过激的考虑,根本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只要是为了再见到江燃,即使是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也会做到极致。
……
ian俱乐部。
积分赛时到今日已经进行了一月有余,马上就要到了可以开启转会期的九月,也是江燃即将宣布复出的日子,看到网络上那些对此表示期待的声音,埃德加就感到焦躁。
他最近的发挥一直很不稳定,导致ian战队眼下的成绩也跟预期相距甚远,只挂在积分榜第九名,倘若继续这样下去,别说对赌合约上规定的打入半决赛,恐怕就连季后赛都挤不进去。
为此江泽还专门跑来安慰他,可举的例子却恰好戳中埃德加的痛处,正是当年江燃屡次决赛失手的事迹,江泽本想借此缓解他的压力,告诉他再强的选手也有状态飘忽的问题,可听在埃德加耳中却是满满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