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会因为我对其他夫人这么做,来日总有一天,会因为他人而对我这么吝啬。”
有些坏头是不能开的。就像司马家弑曹魏君主、刘宋屠尽东晋皇室、元祐党争贬新党至死——总有些时候,历史会给人来上一个巨大的回旋镖。
王娡将自己靠进刘启的怀里,抵在他的肩膀上,侧过脸抬眼看他。
刘启完全下意识张开双臂,手在她的腰间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虚虚搂了上去。
“……但你明明问了宫人。”
他咬着自己口腔内壁的颊肉,虽然情绪已经被安抚下来,但依旧别扭地要问王娡要个答案。
为什么宫人就可以,他就不行了?更何况,他难道就是那么容易被一个问题引导着,从此会习惯以恶意揣测他人的那种人吗?
王娡:……
竟然还能委屈上。
未来素以刻薄寡恩著称的孝景皇帝陛下,您能不能对着自己学习的各种法家刻深学说,摸一摸自己的良心,再把那句“我不是习惯以恶意揣测他人的那种人”说上一遍呢?
您不以恶意揣测他人,直接用逻辑判断谁的风险更大,然后干脆弄死,是吗?
都说了什么锅配什么盖——要是刘启是个汉元帝、宋仁宗,哪怕晋武帝那样的性格,那她妥妥地早就开始挑拨关系了。
但这不是刘启的脾气本来就很不好评价,他现在又是个最年轻气盛,最容易接受新思想、新知识,提出新看法、新问题、新质疑,也是三观最容易被人影响的阶段。
万一她真一不小心给他本有端倪的性格火上浇油,直把人带着一路往极端方向跑怎么办啊?!
孝景皇帝历史上还没癫公到那种程度啊!王娡可不想直接把人本来对待学术思想、大臣劝谏还称得上开放包容的优点给带偏。
“因为宫人只是宫人——芙儿现在既然都被允许调到妾的身边,那就是妾的人了。她站在妾的立场上为妾考虑,难道不是她应尽的职责吗?”
“可殿下是天下的储君,是太子宫的主君。您对诸夫人的好恶,毫无疑问将会影响全宫上下。您对事物看法的转变,甚至将要影响到整个天下。”
“我是个见识短浅、勇气不足之人,只听说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所以需要防微杜渐的道理。故而我害怕您因为对我一人的宠爱,反而会危害天下啊。”
王娡伸手摸了摸刘启的脸,手指特意停留在他眼睛的下方。
“——殿下想要看见什么呢?”
她轻声询问刘启。
刘邦是个身段柔软、能屈能伸,为了成就大业丢得起脸,弯得下腰的混不吝老流氓;刘恒也是个以柔克刚,深谙政治上如何四两拨千斤,行事周密而面子上总能显得好看的腹黑白莲花。
而不论是刘恒还是窦漪房,心里比较倾向的治国学术都是黄老之学。
这么一看,不论从基因遗传,还是父母教育的角度上说,怎么着也不该养出刘启这样一个竟然很能有些“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倾向,完全过刚易折,毫无黄老“柔胜刚,弱胜强”影子的脾气。
但事实就是这样,未来孩子的性格都能精准遗传他爹。王娡除了服气认命,又不能把如今已经二十二的太子重返童年再教育一遍。
她也就只能这样旁敲侧击地劝。
刘启默然良久。
他那双生得极好,可以从轮廓想见父母双方都应当称得上顾眄炜如的眼睛,此刻就这样宁和地注视着她,少有凌厉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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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终不爱一人以谢天下。”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