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见其顿停言语,变得犹豫不决,便直言道:“霖儿,你在阿翁面前不必小心翼翼,你也不比任何人差,更不低人一等。要记住你现下的身份,你可是赵府未来的女主人。”
此刻,柳霖霖的确生出了自卑之心,她本就习惯了察言观色,又怎能如沈安若那般百无禁忌呢?
不过,在她听到赵衍的这番话后,眸中似已含泪,她展露的笑容也很牵强,仿佛带着某种感激,又带着某种庆幸。
她的身子已在颤抖,常在淤泥中行走的人,自然见不得别人为自己打伞,甚至还要引领自己走向平坦大道。
即便,有这样的人,她也不会去信。
在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给予宽容的,她能结识齐麟已感万幸,虽然她帮不了齐麟什么,只能陪齐麟说说话,但,如果齐麟只是想找一人说说心里话,那她绝对能成为最好的聆听者。
因为,这也是她唯能做的。
其实,她至始至终都看不清齐麟这个人,她也根本不敢想象,齐麟帮她只是想要与她聊聊天。她一直觉得齐麟会将自己占为己有,或是成为养在府外的小妾。
期间,她也试图戳破这层纸,她觉得齐麟有些伪善,在她的印象中男人不就那么一回事嘛,说到底不还是贪图美色嘛。
但,她并没有成功,即便她甘心成为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妾,齐麟也没曾给过她机会。
她问过齐麟为什么,齐麟说:有些关系是不能在本质上发生变化的,有些变化会锦上添花,而有些变化却又能让人生出怨恨。我们保证不了凡事都能迎来好的结果,但,我们却能避免更糟糕的事情出现。
她对齐麟此话的理解,也仅存于人性使然上,说直白点,在没得到时,只会去仰望;在得到后,就会生出更进一步的贪念。
所谓更进一步的贪念,其实,也是想让齐麟将自己娶回镇北王府。
然,她的身份又怎能配做世子妃呢?
这虽是她的自我理解与遐想,却也曾刺痛过她的心田。
倘若,她的理解是对的,那也表明齐麟根本就没信任过她,也惧怕她会要得更多。
可,眼下赵衍的话,却又使她重新看到了光亮,她也有理由去相信,齐麟不沾染自己完全是出于善意。
当,庆幸与万幸全都发生在她身上时,她又怎会不觉得这世间原来是美好至极的呢。。。
“还有,我还真不信庞涓不回援,齐国就敢灭掉魏国。《齐孙子》全卷我都看过,可以看出战国时期,国与国之间本就是相互制衡、相互牵绊着的。假如,齐军真杀了魏惠王,那齐国也将不保也。庞涓必会集结魏国所有兵力,踏平齐国,为魏王报仇的。届时,庞涓出师有名,又有哪国敢相助齐国呢?”
赵衍闻言,傻愣了一下,随之又垂眸深思了片刻,“霖儿所言,似乎也有些道理。。。”
他突得抬眸,眸光也赫然发亮,“霖儿,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柳霖霖在咬唇间微微摇了摇头,“这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却不是我的感悟。”
赵衍惊眸,“哦?”
“其实,之前我曾听齐麟说过类似的事,那时我也全当是为齐麟排解心中愁绪,并没放在心上。但,不知为何今日听到阿翁讲到“围魏救赵”的典故后,就猛然想起齐麟曾说过的一些话了。。。”柳霖霖的眸光再次露出怯意,“不知我借助齐麟的感悟,来言说出对典故的见解,是对还是错。。。”
赵衍骤然大笑,“对,怎么可能不对呢?你所言出的虽是齐麟曾经的感悟,但,今日你既能用在“围魏救赵”的典故上,那就已然说明此感悟早已成了你自己的感悟了。。。甚好,甚好啊。。。”
柳霖霖猛得抓住沈安若的臂膀,她虽仍在看着赵衍,却也微声道:“安若,阿翁这算是在夸我吗?”
沈安若将手掌轻放在柳霖霖的手背上,“柳姑娘不必怀疑,太傅就是在夸你。由此可见,太傅应是早就认可你这个儿媳了。”
柳霖霖的身子已颤得更剧烈,她忘乎所以地抱住了沈安若,“安若,我的王妃大人。。。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她的声音极小,却也哽咽不断。
沈安若一边抚顺着柳霖霖的后背,一边也皱起了眉头,似在思量着什么。
——柳霖霖只是常与齐麟聊天,便就有了如此感悟。那她身为镇北王妃,又为何想不出这些呢。
——难道,是她一直在抗拒着齐麟吗?柳霖霖没有选择,自也不会抗拒什么,只能好生聆听齐麟所言出的话。她沈安若除了齐麟外,还有远在虎崖关的爹爹疼爱着她,齐麟自也不能成为她心中的唯一,所以,她始终都有抗拒的选择。
——但,如果柳霖霖只与齐麟聊聊天,就能有如此改变的话,那她与齐麟成婚以来,齐麟在她面前所做的一切,是否也是在期望着她能有所改变呢?
她不知,她也不敢再深想下去,因为,只要深想下去就一定会觉得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