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安伯尘哪会在乎这些,看也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黄霸天,仰天长啸,身如闪电向东奔去。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每迈出一步,骨骼关节便会不受控制的发出一阵抽搐,剧痛袭遍全身,久而久之,倒也渐渐麻木,失去疼痛的感觉。
冗长的土坡上,送亲队停下脚步,就地扎营,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迎亲队。
无论是羽林军还是司马家铁骑,亦或是随行的侍女们,所有人都长舒口气,
这一路可谓是有惊无险,惊的是那个传闻中妖魔般的琉国叛将,以及七小姐时不时搞出的乱子,甚至还有今日从天而降的妖魔鬼怪。好在那个安伯尘终究还是没能赶到,现如今生死不知,七小姐似也认命了,乖乖的呆在銮轿中,而那些妖魔鬼怪自有高人们去对付。
停在土坡上,吹着午后的风,送亲队中诸人只觉神清气爽,心情大好,偶尔也会有人看一眼不再有动静的銮轿,暗地里长叹口气。
把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嫁给大匡的陛下,她若心甘情愿倒也罢,可她若是从头到尾都不愿意,那可就有些残忍。
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天底下最大最深的那扇门。
和送亲队里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同,跪坐銮轿中的少女并没唉声叹气,也没自怨自艾,相反的,她看起来比所有人都要轻松。
“那贪狼营来的好快。”
看向百多步外那道飞扬的烟尘,司马槿淡淡说道。
“你想通了?”
问话的自然是紫龙女。
“若不想通,还能如何。”
闻言,紫龙女复杂的看了眼司马槿,似在推敲她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半晌,紫龙女摇了摇头,从口袋中掏出珠链,递给司马槿:“既然你想通了,我也不会食言。”
没有道谢,也没再说什么,司马槿接过珠链,怔怔地看了许久,随后紧握在手心。
珠链温泽犹在,她的心却已冷了。
终究还是没能等来奇迹,也没能逃脱注定的命运。
此颜此容,苍天何公?非是祸国,便是乱世,纵然她不想,如匡帝者也不会放过她。
可她司马槿又怎会任人摆布?
事到如今便只能舍了这具肉身,元神七日不返,肉身就此腐烂,腐烂成谁也认不出的枯骨。没了肉身,她的元神也只能再这个世上呆七天,七天后,若不重找宿主或是依附花草树木,她也将灰飞烟灭。
也不知道到那时,她还是不是如今的她应当不是了,许多曾经拥有的都无法找回,又岂会是从前的司马槿。
指尖滑过珠链,温柔而又留恋,司马槿深吸口气,眸中闪过哀伤,面具后的嘴角却泛起一丝浅笑,美得令星月失色,却无人能见。
“过不了多久,你也会渐渐忘记我。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的确很短。只可惜,那个承诺这辈子都无法实现了。”
喃喃低语着,眸中的忧伤悄然散去,渐渐变得漠然而冷淡,司马槿深吸口气,面朝南方,盘膝闭目。
许久,紧捏珠链的手指仍不舍松开,司马槿不由摇头苦笑。
“你还在幻想什么呢”
话音落下,刹那后,仿佛回应一般,从西面传来一阵鸣啸。
不单是司马槿,送亲队中所有人都转头向西望去,可和司马槿不同,脸色苍白的他们显然是猜到了什么。
雷潮从密林后蔓延开,从雷潮中飞奔而出的是一个衣甲破碎、披头散发的少年,唯一能辨认他身份的,也只有那杆银白色的长枪。
贪狼营在北,送亲队在南,尘埃滚滚间,反手握着银枪的少年人终于放缓了脚步。
也不知是太疲倦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少年一瘸一拐的走在两军夹道间,步履蹒跚,配上他花里胡哨却偏偏破烂不堪沾满鲜血的衣甲,很是滑稽可笑。
再可笑,面对那个单枪匹马杀破天下虎狼胆,杀得大匡格局一日乱过一日,杀出一条戏文里所谓关南血道的疯龙之将,又有谁敢笑出声?
“来者何人?”
苍老的声音响起,有些难以自禁的颤抖。
其实不用去问,谁都知道答案,可看到那个一瘸一拐走向万余大军,没有半点停顿的少年,刘老休还是忍不住脱口问道。
隔着渐渐平复的尘埃,銮轿中,司马槿难以置信的望向远处山坡下那道熟悉的身影,当略带沙哑的声音压过千军万马传到她耳中时,司马槿鼻子一酸,眼睛已然湿润。
“某,安伯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