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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页(第1页)

芙蕖逐渐冷静下来,从陈宝愈的话中,剥悉他的意图。陈宝愈笃定:“你从一开始就是谢慈的人!”芙蕖低垂着眉眼,问:“世子爷,是我哪里露了破绽么?”陈宝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在芙蕖看不到的地方,他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堪称怜悯的情绪,他说:“芙蕖姑娘,你的尾巴没切干净啊。早在你进太平赌坊之前,我就见过你。”芙蕖断言:“不可能。”陈宝愈挥了挥手,竟是不想再与她多言,吩咐手下的人把她看好,却也不许怠慢了她。他本人从山穴旁边一跃而出,几下攀着石壁,蹿了上去,端的一副好身手。这些人……燕京城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妖魔鬼怪啊,各自躲在自己的王八壳里,暗中搅乱满城的风雨,各怀鬼胎。银花照夜楼的杀手的行踪更是鬼神莫测,芙蕖从一开始就没敢妄想能从他们的手下逃脱。如今人被困在了此地,她能做的,只有静下心来,伺机而动。临渊道上的秘密败露,北境大营的军很快就会清剿到此地。只要对方不起杀心,她总能等来转机。临渊道上的变故传回了北境大营,荆韬才得知,原来那偷梁换柱的一千村民,只是个开胃菜而已,北鄂的老鼠都已经半只脚迈进他的门槛内了。谢慈弄丢了自己人才摸到了北鄂人的藏身所在,见到了荆韬也很难露出好脸色,他只说了一句:“证据和证人,总得给我留一个。”荆韬与他擦肩而过,道:“此事我来办。”谢慈没有停步,三个村子里假扮成村民的人皆已受伏,难对付的是临渊道下藏着的人,那可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荆韬这下有活干了,谢慈奔马回到北境大营,径直冲进自己的帐中,四下环顾,木榻上有一封信,用箭深深地钉在床板里。谢慈伸手扯下信,展开,上书一行风骨极佳的字迹,是份邀约——“今夜子时,沧水塞,美人当前,聊聊。”沧水塞。谢慈瞧了一眼天色,倒是能赶得及,但是太被动了。字条拧成一团,扔进了火里,谢慈并没有动身的意思,而是倒了一碗隔夜的凉茶,一口一口地抿下去,降下心头那股邪火。天色渐晚。北境大营的人调出了三波人马,留守营中的人便所剩无多。神凫也回来过一次,听闻谢慈在帐中,还特意抽空过来瞧了一眼。谢慈抚着头,半躺在榻上,衣领都扯散了一半,他身边也没个人盯着,好似已经昏天暗地的睡了一场。神凫皱眉,正打算上前唤醒他,谢慈却冷不丁开口:“今夜注意外面各个关塞的动静,尤其是沧水塞,很危险。”神凫原地一愣:“谢大人何出此言?”谢慈睁开眼,盯着帐顶透进来的夜色深沉,道:“营中空虚至此,你们大将军也不肯从各个关塞调兵回营,你还领会不到他的意思么?你觉得北鄂人得到消息,会不会趁机作乱,里应外合,搅合一通?”神凫眼睛一亮,茅塞顿开。紧接着他又不解:“那你又为何断定沧水塞尤其危险?”谢慈不再理会他,手上的粗陶茶碗摔在他的脚边,滚了几圈,竟然没裂,赶客之意十分明显。神凫脸顿时黑一半,他到底也还年轻气盛,供不起这尊大佛喜怒不定的脾气,努力压下脾气掉头就走。谢慈起身洗漱,将帐中的颓靡之气收了几分,不点灯,像是在等什么人。临渊道上的战况兴许要焦灼一段时间。临近子时,营帐外透进了一缕风,暗夜中,一道人影出现在了营帐的门口,丝毫不遮掩身形,缓步走了进来。来者见谢慈没有任何反应,便更放肆地靠近了一些,说:“你果然不在意她的死活。”谢慈一张嘴,叫出了他的名字:“陈宝愈。”外面巡营的人经过,谁也想不到,竟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避开他们的眼睛,悄无声息的潜进了帐中。陈宝愈掀袍坐在他的对面,二人之间只隔着一张炕桌,是伸手就能插刀的距离。然而他们互相都懒怠动手。陈宝愈也算是有恃无恐,道:“沧水塞,此刻应该打起来了……我留给你的字条,你没看见?”谢慈:“看见了。”陈宝愈:“因何不肯赴约。”谢慈:“假若我在此时此刻现身沧水塞,恐怕身上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吧。陈兄心思缜密,我可不敢以身犯险。”陈宝愈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可惜……我摸到芙蕖身份的时候,还自以为拿捏到了你的软肋。”他试探过两回。第一回,在临渊道上,他劫走了人,并不走远,而是原地藏进了山穴,谢慈的反应令他十分诧异,却也惊喜。第二回,便是沧水塞的邀约,可见芙蕖的生死并不能撼动他的决定。谢慈道:“她是从小放在我身边养大的,的确难以割舍。”陈宝愈:“但也不是不能割舍吧。”谢慈:“她死了吗?”陈宝愈:“还未。”谢慈:“世子爷你也该知道,我这一辈子能真正捏在手里的东西不多,她是生是死你都得还给我,将来她是要陪我一起下葬的。”陈宝愈点头,爽快答应:“办完事,还你。”他们谈论女人真像谈论一个物件,是不值一提的插曲。谢慈晃了晃茶壶,里面不剩几滴茶水了,他倒一倒,蓄满了半杯,推给陈宝愈,道:“你两年前在北境干的事儿,等我拿到证据,回京就能办了你。”陈宝愈不嫌弃他的凉茶,可能也是渴了,一口见了底,说:“如今我就在你眼前,你何必舍近求远,直接问我呗。”谢慈:“你我都面对面坐在此地喝茶了,你何必非等我问,想说自己说吧。”他停顿了一下,道:“我不太喜欢北境这地方,快点办完事,我好回燕京去。”陈宝愈从腰间提了个东西上桌。谢慈早注意到他是带着个布袋进来的,等他将袋子里的东西悉数倒在桌上,却是一摞一摞打理整齐的书信。谢慈伸出手去拿。陈宝愈却将其压在了自己的肘下,不肯松开。谢慈不扬起眉。黑暗中虽看不清楚,陈宝愈却感受到了他的不耐烦。他笑了笑,说:“不忙,听我讲个故事,我都给你。”谢慈直觉那些信很重要,不能轻易放过,于是豁出耳朵忍着,打算听听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玩意儿来。结果陈宝愈来了句:“当今皇上,他喊我一声堂兄啊……”谢慈:“……你幸亏是个堂兄,若是亲兄,恐怕早就结果了。”陈宝愈:“我们曾经同在国子监的魏祭酒门下读书,那时候皇上还小呢,跟在我身后,话多,活泼,老爱问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实话,我哄过他一段时间呢。不过后来,我们渐渐生分了,不是因为他疏远我,而是我刻意疏远了他。谢大人,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陈王和皇上,终有一天要反目的。陈宝愈说:“皇上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其实他心里有数,你此番死不了,可他还是下了旨,派了人,借‘活捉’为由,让赵德喜一路追在你后面……别看赵德喜是个太监,他在先帝手下磋磨出了几分手段,关键时候,出手能保你的命。”赵德喜此刻就在军营里,隔着两帐之外。营地里火光日夜不息。谢慈若是此刻掀帘一探,定能看见赵德喜带来那些干儿子们今日一反常态,尽数出动围在谢慈的营帐周围,假装漫无目的四处溜达。经陈宝愈一提,谢慈忍不住想起一桩旧事,当年皇帝刚登基不久,他给皇帝讲政,常夜宿在宫中,有那么一日,小皇帝深夜矫情,忽然拉着他的手,说:“先生,你放心,朕永远信你,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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