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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页(第1页)

三娘问:“若我输了呢?”芙蕖道:“把你现在心里的算计如实交代,此一事完结后,拿着你的钱,该上哪上哪,你需得保证,从今以后永不出现在我们面前。”三娘只一听,就知这买卖稳赚不赔。芙蕖给足了她台阶下。三娘咬了一下牙。芙蕖敲着茶壶,说:“可惜了好茶,都快凉透了。”茶水一凉,外面依旧寂静如斯,三娘便知道她的等的人不会来了。芙蕖扣上了骰宝,慢条斯理地将右手的衣袖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臂膀,她是极懂规矩的人,此番举动是为了表明手脚干净,不藏名堂。芙蕖腕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串檀木珠子,像是佛前开过光的物件,泛着幽黑沉静的光泽,生生压下了她腕子的雪色,少了几分轻浮,多了几分肃然。她摇着骰宝,手腕小幅度的颤着,骰子相撞的响声也很有节律,三娘眯了眼,她能听出来,八个骰子在那长约两寸的骰宝里,离底面不超半寸高度,几乎是沿着一条笔直的线,在壁上滚过。三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回答她的是一记钉在桌面上的沉闷。芙蕖道:“你开?还是我开?”三娘不伸手,说:“按照规矩,当然由你自己开。”芙蕖扣着宝顶,手一歪,揭了底。八枚骰子,刻纹由一至八,乖巧地躺在那里,任由人观阅。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三娘肩背垮了一下,说:“我做不到,我认输了。”芙蕖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吧。”三娘道:“昨天傍晚,我给下榻在扬州城客栈的崔少东家去了一封信。”芙蕖挽下袖子,也不知从哪忽然摸出一张卷起的字条,扔在了三娘面前,道:“信在这。”三娘面露惊愕:“你,你……”芙蕖道:“我截下了,你的鸽子我炖了,正好给我家主子养养骨头。”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情况有变,山中暗道已开,见面详谈。”这是写给崔少东家的。三娘打着渔翁得利的心思,想旁观他们鹬蚌相争。芙蕖道:“崔少东家哪里是好相与的人,你若是骗不过他,当场就会死的很难看。”三娘闭眼道:“我懂,但危险这个东西,时时刻刻都有,并不会因为我怕了,就消失,崔少东家也不会因为我听话,就放过我。”芙蕖听这话似乎有别的意思,了然道:“你手里果然握着崔少东家的把柄。”三娘:“你又是怎么猜到的?”芙蕖:“这却不是我猜的……是你告诉我们,崔少东家在来扬州的路上,顺便捎带上了你父亲,说什么‘父女团聚’都是假的,比起崔少东家那不值一提的善心,我更相信他是有目的而为之,他将你父亲带来扬州,多半是与你谈条件的。你手里攥着他的把柄,他便握着你父亲当人质,我们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最靠谱。”芙蕖解释到这,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你快说,急着去给你们崔少东家收尸呢,空禅寺呆得我闷死了,快些了结此事,我们想回家了。”她嘴上说的轻松,实际上心里没底。此前在山门口站了片刻,她就意识到外面情况不好,谢慈布下的局尚未派上用场,崔少东家未按照约定准时到此见面。外面情况可能会有些麻烦,所以她必须在内先拿捏住三娘。就算不能让她成为助力,也万万不可放她在背后阴人。三娘如实交代:“我确实是攥着他的把柄,他在此地私铸铜币一事,崔掌柜的并不允准,是少东家自己私下偷着办的。在崔掌柜眼里,钱才是亲儿子。倘若崔掌柜得知此事,恐是要打断少东家的腿,甚至舍了他的命都有可能。”芙蕖皱眉追问:“他为何要私自铸币?”三娘道:“他想夺了崔掌柜的权,他嫌他爹活得太久了。”芙蕖:“崔掌柜膝下可只有那一个儿子,当真能舍得下。”三娘:“崔掌柜是只有一个儿子,但他还有三个亲孙啊。长孙已出落成才,今年入了商会,威望和声明如今已远超少东家了。少东家舍不得动自己儿子,只好退一步,对亲爹下手。那些钱币将来会经由少东家的安排,流进徽州的商会中,到时候乱局一生,崔掌柜必然完蛋。”芙蕖:“……”一言难尽。本以为是一桩深埋在下的惊天巨案,结果扯出来一瞧,起因是他们崔字号的家务事。崔掌柜完蛋已成定局。他崔字号掺手搅合朝局,包庇贪腐,收赃洗钱,早入了谢慈的眼。谢慈正等一个机会彻底拔了他这根刺。有几匣钱币早在运往燕京的路上了。崔掌柜完蛋可能要耐心再等一段时日。但崔少东家肯定要比他爹先完。芙蕖问道:“你传给崔少东家的纸条上,提到了山间密道,详细说说,怎么回事?”三娘道:“铸币需要大量的材料和工具,可空禅寺的位置你也瞧见了,山路陡峭,一人行走已是不易,更遑论还要搬运那么多的材料和模具……空禅寺井下挖建的密室有一条路,可直通半山腰。以前运铜料的车进出来往,都是从那里走的,崔少东家有图纸,他虽从未来过,但对此地很熟悉。”芙蕖:“图纸呢?”三娘道:“我没有留抄本。”芙蕖:“那你一定有留后路,他终归不如你熟悉,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如若有心,稍微做点手脚是能给他苦头吃的吧?”三娘沉默了。芙蕖盯着她,一时不慎,露出了点焦躁,但三娘竟也没在意。她们彼此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三娘偏开头,胸前起伏,微微叹了口气。芙蕖觉得她的反应怪异,直起身抱着手臂打量她。似是心虚。虚什么?芙蕖心里对三娘的戒心一直没放下,一顿连敲代打的逼问,就是为了刨根究底。转瞬的时间里,她还真想明白了。三娘的后招就在那密道里呢。单弄死崔少东家一个人太亏。她妄想把他们都葬在里面。芙蕖拉了她的袖子,往门口带去,径直奔向空禅寺后院。停在井口前,下面的工匠都还在里面呢。芙蕖说:“既然手里没有图纸,该怎么走,你带路吧。”三娘摇摇晃晃的撑在井口,抹了把脸,说:“我的底牌都被你摸清了,你还敢进去啊?”芙蕖望着她:“我想你现在应该改变主意了。”三娘道:“何以见得?”芙蕖:“你原本的打算是——把我家主子与崔少东家一起葬在里面,只留我一个床上养的女人在外面,掀不起什么浪花。”三娘:“是我小瞧你了。”芙蕖:“除非你把我一起杀死,否则我不会饶了你。”多杀一个人,多一分难度。三娘玩的太大了,这三个人,无论漏下了谁,都会回头找她算账,都够她喝一壶的。芙蕖脑子里在飞速的算计。山下没有动静,山上也没有动静。崔少东家不可能半道察觉到危险掉头打道回府,他不是那种怂货。人多半是在下面了。芙蕖:“你在下面干了什么?”三娘吐出两个字:“火药。”芙蕖藏在袖子里的手开始颤动,她不能确定谢慈现在是否身处险境。她强自撑着冷静:“多少的量?”三娘:“不算多,但毁掉下面足够,可以连同所有工匠一起灭口,是早就准备好的。”山林里还有长青的松柏是郁郁葱葱的墨绿。谢慈一动不动在湿寒的林中站得久了,双膝密密麻麻的疼痛爬了上来。昨天芙蕖亲手用药炖的鸽子汤是真的美味啊,补肝肾,续筋骨……害得他整晚上头脑昏热,没睡成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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