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魏提督为首的官员们,在朝晖殿外上奏,陈列了三项请求。一请皇上诛杀佞臣谢慈,以正朝纲。二请皇上赦免城防营等官兵今日的犯上之举。三请皇上早日大婚,繁衍龙嗣,以固国本。最后一条把谢慈给逗笑了,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凑数的。与此同时,春耕茶亭的学生们愤恨之下,当即踩着茶亭的凳子,挥洒笔墨,洋洋洒洒写下了上百篇檄文。自古以来,各朝各代学生们都无师自通了跪宫门的本领。他们大燕朝的学生也会。栾深身后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能在国子监和太学里读书的学生身份可都非同寻常,多为权贵子弟,非富即贵,甚至有些学生的父亲大人此时可能就在宫里搞事呢,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儿子口中讨伐的乱臣贼子。学生们在宫门前跪的是皇上,请皇上务必铲除奸佞,革弊鼎新。他们其实也知皇上现在处境不妙,即使手无寸铁,也跃跃欲试,想上前与那些黑王八碰一碰。守门的营兵不敢擅做主张,遣人飞奔回去请魏提督的主张。魏提督终究是官场上鬼混多年的老奸巨猾,当即哈哈一笑,扬声对殿中道:“皇上,您听见了吗,燕京二白学子此刻正跪在宫门内外,与我等同心同意,向陛下请命。请皇上务必不要寒了学生们的心。”反正隔着一道宫门和无数的城防兵。是非黑白都靠一张嘴,随他怎么说。手里有兵的,才是老大。谢慈瞧着窗外的天色,说:“此时倘若过夜还解决不了,那就是我等无能了,三千营到位了没有?”三千营是当下朝中最精锐的骑兵,霍春雷很会选同盟。霍春雷说:“三千营随时备战,但是他们只有看到了我的信号才会行动。”谢慈问:“信号是什么?”狡猾如谢慈,也有他不知道的事。明镜司的信号他就从来没听说过。霍春雷抽出要见的宽背刀,说:“明镜司为了防备有人伪传信号,影响行动,向来都是以人为信使,传递命令。此事干系重大,得我亲自──杀出去。”谢慈:“……照你这么说,我们的烽火台都是摆设,回头找个机会都拆了吧,还能省砖多盖两间草房。”霍春雷:“谢大人体谅一二吧,我们替皇上办事查案的,稍有差池,就是灭顶之祸,除了我们自己,没别的人可以信任。”谢慈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杀出去吧,于城防营的万军之中,单枪匹马破开一条出路,过了今夜,您将名震皇城上下。”霍春雷:“大可不必。”谢慈嘴上说着凉丝丝的话,转头已经给芙蕖递了一个眼神。芙蕖回身取了一把刀。谢慈落在陈宝愈手里,辗转到江南的时候,他的刀被送回燕京,一直保存在皇帝的朝晖殿,而刀柄上镶嵌的银莲花,做为信物一直在芙蕖的手中。芙蕖将银莲花扣在了刀柄上,珍重地递到谢慈的手中。谢慈手腕一抖,刀锋出鞘,如一泓秋水映着他的眼睛。托霍春雷的福,原本稳操胜券的计划平添了一场死斗。谢慈叫住霍春雷,道:“我希望你能冲出去,因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让人知道北疆驻军有异动。北鄂部落一旦得知消息,趁虚而入,我们也许得不偿失。”霍春雷理解了他的意思。当他站到了魏提督的面前时,苏戎桂没想到明镜司的人也在此。明镜司是皇帝亲信,世人皆知。霍春雷是个狠角色,世人也知。当他们向城防营举起刀的时候,魏提督还只以为这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莽夫。苏戎桂及时出言提醒:“魏提督,他们要出宫求援!”魏提督:“做梦!”霍春雷一双眼睛如鹰勾似的盯着他,脚下却急切地向后退去。魏提督拎着自己重百余斤的长枪,正欲亲身追上,一把刀当空而下,魏提督提枪格挡,却觉双手一阵震麻。谢慈的双眸里似乎透着寒星,贴在魏提督的脸侧:“你想要我的命,逼宫没什么意思,亲自动手比较有种,你觉得呢?”魏提督很想亲自了结谢慈的性命,但他明白自己做不到,在交上手的那一刹那,他就生出了怯意。谢慈一出现,除了苏戎桂,没有人会更在意明镜司的动向。京官们在谢慈的威势下挣扎的久了,总以为只要杀了他,便能过上从前那般的舒服日子——手里攒着花不完的钱,说要女人挥手便来,谁要谁死谁就得下地见阎王。谢慈要打破他们的美梦,门都没有。他们宁可醉生梦死。谢慈早知道和他们这群人讲不通道理,索性便从来不多话。拳头会使人屈服,再不济,杀便杀了。魏提督虎口发麻,退后半步,招呼手下一拥而上,将谢慈团团围了起来。苏戎桂扶着儿子的手,从朝晖殿冲了出来,指着魏提督道:“快拦住霍春雷,他若是搬了援兵来,今日我们便败了。”魏提督不以为然:“怕什么,就明镜司那百来人成什么气候,我城防营两千军,同禁卫一万,静候他霍春雷大驾。”说到最后,他将声音拔高,生怕霍春雷听不清似的。苏戎桂直接上手去拉这个莽撞人,却遭杀红了眼的魏提督一把甩开,甚至还倒戈骂道:“你个迎风倒的老匹夫,到底是哪边的?”他们反倒激起了内讧。苏戎桂趔趄后退。谢慈在被围攻中,还能腾出精力,关注着他的情况,嘲笑道:“真是活该啊。”在他们动起手的那一刻起,芙蕖便一退再退,直到悄无声息退进了殿中,像是终于找到了安静的所在。皇上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冲她招手。芙蕖走了上去。皇上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呆在朕身边吧,这里安全。”芙蕖不客气地反驳道:“不见得吧。”皇上不解其意:“怎么?”芙蕖道:“皇上猜一猜,他们的主谋是谁?”皇上:“苏戎桂?”正常人的思维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芙蕖摇头:“他只是被推到最前面那人而已。”皇上问:“那你觉得是谁?”芙蕖又摇头。她哪里会知道。只是单纯的感觉,谁藏得最深,应当就是谁。谢慈之前挂在屏风上的名单不知什么时候卷落在地上,芙蕖弯身捡了起来,盯着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又或许,藏得最深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在此名单上呢?芙蕖俯身在皇上耳边道:“能纠集起这样声势浩大的逼宫,少不得有人借机搅混水,皇上,您要当心真的有人造反。”皇上沉默了片刻,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害怕,再张口时,他说:“朕的明镜司……”芙蕖:“正暗处守着您呢!”说着,苏秋高匆匆进了殿门。皇上看他的目光已经称不上友善,也称不上信任了。苏秋高也许是自觉得对不住皇上,于是站在了远处,拜道:“皇上移驾吧,外面人已经杀红了眼,皇上不如不如暂避此乱局。”皇上没有答应他走,而是望着他,说:“连你也不与朕站在一起了。”苏秋高无奈辩驳:“皇上有些事情是大势所趋,并非人为所能左右。”皇上一动不动。苏秋高再次劝道:“皇上,别赌气,避一避吧。”皇上失望至极,终还是接纳了他的进言,起身准备暂避。芙蕖默默按住了皇上的肩,令他坐在龙椅上,不得动弹。皇上询问的看向她。芙蕖眼睛里凝起了冷意。就在半刻钟前,谢慈接刀的时候,凑在她的耳畔嘱咐了一句话:“那人是个缩头乌龟,既挑出这么大的事端当做掩护,必不敢堂而皇之在众人眼前动手,你待会替我盯着,谁要带皇上走,谁多半就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