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一凛:“是塔莎湖畔的村民告诉你的?”红隼点头说是。芙蕖仿佛抓到了一线希望,几年前,她也寻访过塔莎湖,可那几年正遇上气候不好,塔莎湖的水位涨的很高,村民们迁出了一大半,周围不剩几个活人,是以她才错过了重要的消息。芙蕖忙追问:“是怎么办法,你知道?”红隼无奈苦笑:“我虽知道,可那防毒的法子所用药草,现在却极为难见了啊。”什么草药敷在身上,再下到水里,都是徒劳。据红隼所言,他们会取河底的一种绵密的生长物,挂在身上,一旦被凤髓划破了皮肉,便将捣碎了的石膏洒在伤口处。石膏易得,但那所谓河底绵密的生长物又是什么?再者,划伤皮肉与他们现在的境况完全不同,并不能一概而论。芙蕖思来想去,决定静下心来等巫医的消息。南疆的手段还得南疆人来解。谢慈最初的打算是干净利落的死掉,可能也没想到会变成个黏黏糊糊的活死人,成天躺着沉在无尽的黑暗中,看不见也听不见,唯有知觉告诉他,他还活着,没死。还能清晰的感觉到被人搬来搬去的失重感,有时候又似乎灵魂一脚踩空,坠到了无尽的深渊中。有点招人讨厌。偶尔能感受到指尖处有温度的传递,但也只是一闪即逝的星光,并不能照亮他昏黑的世界。在南疆安顿下来的第三天,谢慈身上已经被巫医用银针折腾了个遍。芙蕖惊奇的发现,谢慈虽命悬一线,但那线显然不一般,可能是天蚕丝,一时半会拽不断。她那些小心和担忧明显有些多余了。巫医用尽了平生所学,最终败下阵来,向芙蕖遗憾致歉。巫医说,他身上的凤髓已经解了,如今半死不活是因身体有恙,而并非与南疆的蛊毒有关。他们无能为力。面对意料之中的结果,芙蕖坦然接受,急也没有用的现状让她反而不着急了,天天不是在塔莎湖畔的村民家里游走,就是在屋里捧着南疆的毒经研读。日子被她过程了不慌不忙的模样。如今不光是谢慈在等死,她也在等。无能为力的等。有一日,芙蕖忽发奇想,撂下书,捏着谢慈的手,道:“你不是说喜欢那锦绣山河浩荡盛世吗,我去摘下来送给你好不好?”反正那小皇帝这江山坐得也摇摇晃晃。可转念一想,她又明白,这必不是谢慈想要的。他若想要,早有机会将小皇帝养成一个傀儡,一枚棋子,但他没有这么做。芙蕖感慨,南疆一行,一无所活,算是白来了。……不过,也不完全没用。巫医虽然拿谢慈没辙,但却治好了她的味觉。当时在空禅寺,谢慈不知用的什么药,摧毁了她的味觉,令她对酸甜苦辛甘的感觉变得很迟钝,迟迟未恢复,这段时日,在巫医的顺手照料下,她已恢复了大半,至少不会再将药和糖弄混了。既然南疆没什么收获,芙蕖打算带人回去了。好似白折腾了这么一顿。于是她开始着手收拾回返的行李。然而,一个意外的不经意,她在放着衣物的箱子里,摸到了一个手感熟悉的琉璃罐子。里面盛着满满一罐子的风干甜梅。芙蕖都快忘了这东西了。她的瘾来得快去的也快,自从在燕京出了那场变故,再也没馋过这玩意儿。是谁放进箱子里的?芙蕖现在的味觉已回复正常,打开罐子,从中取出一颗,咬下一点,想再品一品味道。却发现是甜的。是梅子独有的清香酸甜,并没有浸过药。可芙蕖还是尝出了不对劲。这梅子……怎的只剩了薄薄的一层皮,好似被挖空了心一般。芙蕖用牙齿将这铜板大的梅子撕开两半,里面不仅是均匀的空心,而且还藏着一张字条。芙蕖纳闷地拿出字条展开,凑近了油灯看,上书两行正楷小字——“小山榴花照眼明,青梅自堕时有声。”芙蕖给看愣了,翻来覆去不明其意。有点欺负她没读过几本书了。芙蕖向随行的竹安和吉照打听,她们俩也是一头雾水,芙蕖不得已,到楼下抓了纪嵘问。纪嵘自小是个粗人,唯一正经读过的书,可能就是启蒙时的三字经,他有心帮忙,却也一筹莫展,最后出主意,让她找个有学识的人问问。只可惜有学识的人都在燕京大展宏图呢,南疆一个山脚旮旯里委实找不出一个来。芙蕖便连夜提笔给驸马爷栾深去了封信。信都发出去了,芙蕖躺在榻上,辗转思量,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爬起来,摸出那一整罐的梅子,一个一个全部都撕开了。果然,撕出了一捧字条,倒也不是每个都有,约莫五六个里能有一张。展开来看,全是语焉不详的小诗,芙蕖惭愧,实在琢磨不透谢慈的深意。打的什么哑谜?她坐在灯下,一句一句的誊抄了,再次飞鸽传往燕京栾深。不过,倒是有一句她看明白了——“一生痴绝处,无梦道徽州。”什么意思?难道是让她去徽州?芙蕖想起徽州就自然而然想起了崔字号。她以为谢慈这是放心不下那些案子的处置,于是又下楼,将刚歇下不到半个时辰的纪嵘又唤了起来,问他崔字号朝廷是如何处置的。纪嵘当真是老实巴交一汉子,丝毫没脾气,一问就答:“崔字号,相关证据俱已查明,我离京之前崔掌柜的便已下了狱,会审可能还需费些时日,但总之他逃不了处置。你怎的了?”芙蕖摇头,说没什么,提着灯退了出去。看来不是有什么任务交代。那是何意?原本打算启程回京的芙蕖为了等回信,耽搁了行程。回信等了七日才回来。栾深先回复了第一句诗的意思,是陆放翁所作,按考据,多认为此诗是作于绍兴。芙蕖停下思考了一会儿,绍兴……接着,翻到了下一页。栾深将所有诗句的意思都详尽的写了下来,几乎是每一句诗,就是一个地方。绍兴,杭州,白云寺,徽州黄山……芙蕖放下信,想到了前不久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一个地方。”起因是芙蕖感叹自己空活了好多年,却没见识过大美的河山。芙蕖撑在谢慈的身边,说:“你是说这些地方值得一去是吧。”守着没有回应的谢慈。芙蕖道:“明明是你答应带我去的,现在变成我带你了?”回京的打算临时改变往绍兴去。纪嵘便不能再陪了,毕竟身兼要职,公务缠身,一路护送至南疆已耗了半个多月的时光,明镜司信任指挥使,他大哥已经来信催促了。芙蕖与纪嵘相辞,她带上自己的人,从绍兴,到杭州,白云寺,徽州黄山……芙蕖一路走过,却恹恹的,面对无限风光,提不起任何兴致。她想要的不是独自一个人走过这千山万水。一路随心所欲行到了徽州,芙蕖还没来得及找下榻的地方,便被银花照夜楼的人拦了,请她前去做客。银花照夜楼的徽州分堂隶属陈宝愈。也就是说陈宝愈要见她。依然是那座徽州的民宅小院,车卸在了院子里,马牵到了马厩中休息。芙蕖跪坐在车上,掀了竹帘,却不下车,直视面前的陈宝愈,道:“陈堂主不妨有事直说。”陈宝愈无奈摇头,上前一步:“你再这样漫山遍野的跑下去,人不死也差不多了。”芙蕖:“你有好办法?”即使失望了很多次,她话中仍含着几分期待。陈宝愈:“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半年前,我家隔壁碧海阁丢了件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