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三王子抱臂俯首,“此话怎讲?”
他那一口不标准的官话还要生生说出一副学究样,听着忒别扭。向淇扶着护卫站起身,不满地瞟了一眼。
郭临温声笑道:“本朝历来有规定:‘凡朝贡、宴享、送迎预焉,皆辨其等位而供其职事。’鸿胪寺左少卿居从四品上,位只在鸿胪寺卿之下,供迎三品之上国候之下者即可。敢问三王子,是何品级?”
陈聿修站在她身后,微微偏头,忍俊不禁地笑了下。
向淇掩口直笑,郭临分明是故意的。三王子初次进京,怎么可能有大齐册封的品级?
“你说什么!”三王子怒吼道。
“考虑到来使为可汗之子,身份不同寻常使者。”郭临负手扬眉,“特此,圣上遣派了我朝太孙少师陈聿修大人前来迎接。这一点,不知道您还满不满意?”
“少师……?”三王子哑然失声。他既了解鸿胪寺卿才是迎接来使的最高级别官员,自然是研究过大齐官阶,知道太孙少师这么个职位乃是从二品的高官。二品官员迎接王子从未有过先例,这下反倒是他们突厥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那……你又是谁?”三王子不愿被郭临就此抢白,冷哼道。
“在下区区京兆尹,不足挂齿。”郭临拱手后退。
三王子登时呆立在原地,再也无话可说。原本以为那个矮胖的向淇就是这群人的领头了,没想到他反而才是最小的那个官,这下可糗大了……
“哈哈哈哈……阿古达木,你就别再献丑啦!”一声醇厚的长笑从前路上遥遥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一番谈话间,突厥车队已经走到了近前。
交织锦缎的华贵马车旁,瘦马一匹,青衫一件,坐于马上的是一位萧肃爽朗,气质清举的中年男子。
观其样貌容姿,鬓生华发,面有纵壑,唇上蓄着一圈短须,似已年近不惑。然而浑身上下风姿卓绝,直似淑人君子,须臾间便消弭了观者对他年龄的猜测。又因其气度太好,处在队伍间便有鹤立鸡群之感,令人不禁频频侧目。
郭临也盯着看了好几眼,只不过在众人还在观望时,她便回头望了眼陈聿修,略略舒了口气。陈聿修见状,不由笑道:“怎么了?”
郭临轻轻摆了摆头,不以为然道:“那人虽有文士高雅之派,可观久了便会觉到,不仅看不透,而且,还隐隐有种神秘得近乎危险的气息。”她又瞟了眼陈聿修,腹诽道:当然,你我也看不透……
陈聿修接着问道:“那为何看完他还要看看我呢?”
“对比一下,确定你没有那么危险啊……”郭临干笑着摆摆手。
两人讲小话的时间,那位“三王子”已经用突厥语和那位青衫男子对话了好几句。似乎是被训斥了的样子,他不满地哼了声,退回车旁。
这时就算神经再粗,也能察觉到不对了。向淇长大了嘴巴,一脸不置信地指着“三王子”,舌头几乎打了结:“你你你……你不是王子?”
“三王子”咧嘴大笑。青衫男子翻身下马,信步走来,爽朗道:“他若是王子,岂不显得我突厥能才散尽?”他朝向淇拱手行礼,“在下高彻辰,是阿史那可汗派遣入齐的使臣,随苏德三王子而来。这那位个高体宽的壮汉,则是王子帐下的勇士阿古达木。方才他多有得罪,还望诸位大人海涵。”
这人声若磐石,一音一调皆蕴含岁月沉淀下的沉稳,令人听之亲切备生。郭临一直留神在注意他,冷不妨他行礼直身,正好和她视线相碰。
高彻辰轻轻躬身,青衫飘逸,雅人深致。郭临微笑颔首,算是做了回应。
向淇走到在马车旁,恭敬礼道地向车中的王子表达了会面的敬意。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内容,讲完之后,车内突然伸出一只手招呼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跑到车窗旁站着,二人用突厥语对话几句,阿古达木一脸不忿,车中人却轻笑起来。
这厢郭临站得远,听也听不到什么,单从阿古达木一人的表情上也难看出对话内容。不过她还是敏锐地发现,站在身旁的高彻辰沉吟片刻后朝她瞟了一眼,抿嘴轻笑了下。
突厥众人围在护卫之中,遥遥走在队伍前面,朝着京城行进。
午后的阳光*,郭临拿起水囊喝上一口清水,便见到本该在马车一旁伴着的向淇,幽幽地退到了后头来。
“怎么,又给你脸色看了?”郭临擦了擦嘴,好笑道。这位向大人年纪虽然不轻,但行事作风却颇为率真有趣。
“唉,别提了。我在旁边,他们就叽里咕噜地讲些突厥话,我又不能叫译官当面翻译给我听。”向淇哀叹一口气,策马靠近郭临,“你说他们一个一个长个蛮子样,偏还取些汉人名,贻笑大方。什么高彻辰、苏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姓苏名德呢!”
郭临摆头失笑:“你理解错啦。苏德是突厥名,意味‘卓越’。阿史那可汗给儿子取此名,可见期待颇高啊!”
“咦,竟是如此?”向淇咂舌。
“至于高彻辰,若他不是汉人。那么很有可能是他姓高,被可汗尊为彻辰,也就是突厥的‘贤者’。”郭临轻声说完,转念想到,如若这么一看,这人倒是没说出真名。
“大齐果然人才辈出,郭大人这般的少年官员,竟也懂突厥语?”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醇厚高扬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