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阳刚才所说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固然是开玩笑,但确确实实是八十年代人的审美。那时候中国刚改革开放,在窗户打开的一瞬间,外面世界海量信息涌进来,对国人造成巨大冲击,其中就包括外国的生活方式。
这个时候,人们才惊讶的发现,原来无论是资本主义的纽约还是社会主义的莫斯科,那边的人竟然生活得都如此的富庶。人人都喝牛奶红酒,吃白面包,大口吃肉。市区一套房,郊区还有别墅。一个工人工作,就足够养活一大家人和狗。
原来生活并不只是吃糠咽菜,家庭工厂两点一线,天一黑除了到头就睡或者造人,还可以出去郊游,还可以去电影院看剧,去歌舞厅轻舞飞扬、四季花开、风淡云清、知足常乐、岁月静好、往事如烟,平安是福……还可以去野餐,去草坪上晒太阳,去旅游。
孙朝阳当年也是从电影《幸福的黄手帕》见识到物质生活极大丰富后,一个人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而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因为有强悍的工业基础和完善的工业门类,中国的经济建设瞬间就好像驶上高速公路的汽车,开始狂飙。据这一时期的《参考消息》报道,中国今年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达骇人听闻的百分之二十五,且没有减速的迹象。
经济的发展让普通人生活发生了一些不小的变化,比如电视机已经开始普及,粮油食品的种类开始增多。
社会的总体气氛是积极向上的,对未来充满希望的。
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有点美国镀金时代的意思。
反映在社会审美上,人们喜欢看起来浮华的金光灿烂的巴洛克式的趣味。这一审美到九十年代初达到顶峰,比如九十年代的老百姓家庭装修,都喜欢弄雕花的石膏顶,在客厅里杵一个罗马柱,甚至还有人在卧室搞一个旋转灯,夜里一开,红红绿绿,土气到冒烟。
因此,孙朝阳又把这一时期的社会审美称之为舞厅流。
你也别瞧不起舞厅流,能够进舞厅跳舞,能够红男绿女,说明国家已经解决了大家吃饱吃好的问题,马斯洛需求达到第二个层次,开始追求精神上的东西。
舞厅流是人们对于未来生活的向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预期。
其中,舞厅流风格的歌曲,不管是跳舞厅风格的邓丽君还是迪斯科舞厅风格的张蔷,都疯狂地流行起来。
此刻的蒋见生听到孙朝阳和莱斯莉送来的磁带,满脸的迷醉,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曼哈顿,置身于二十世纪初的上流社会舞厅,搂着名媛贵妇在舞池中摇摆,摇摆,继续摇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自己身上。他,就是《了不起的蒋见生》。
现在就差一杯鸡尾酒以及哈德逊河上灿烂的烟火了。
在蒋见生听音乐的时候,孙朝阳和莱斯莉也不说话,就在旁边喝茶。
反复几遍,蒋见生把音乐声拧小。
孙朝问:“如何?”
蒋见生深吸吸了一口气:“卖出一百万盒还是保守了,或许我们可以期望更多。”
孙朝阳微笑:“是的,更多,四百万。”
“希望是,接下来咱们会很忙,朝阳你身体好些了吗?”
“多吃多睡,很快就能恢复。”
次日,蒋见生把一张机票递给孙朝阳,让他陪自己飞一趟武汉,至于莱斯莉则继续和何情一起留在背景录唱片,艺术这方面他们全权让宋铁柱负责。没办法,蒋、孙二位爷也不懂这个。
蒋见生和孙朝阳去武汉主要是订磁带,这边的歌灌好以后要交到武汉去录制生产。
八十年代初的磁带厂挺多的,国外最有名的是tdK和三洋。但毕竟是进口货,需要外汇,价格也昂贵得令人咋舌。其中,tdK光一盒空白磁带就敢问你要二块五,你真用那玩意儿,就相当于给小日子白打工,还赚什么钱啊?
因此,蒋见生和孙朝阳都同时想道国产替代。
国内的磁带厂也不少,比如北京的广播电视部磁带厂产量就不错。但人家那边自己都不够用,自然没有多产能分给你。于是,蒋见生就决定回武汉看看,他在那边地头熟。
接过机票,孙朝阳吃了一惊,这玩意儿竟然是手写的,看起来颇不正规。
上次去老山前线他坐过一次军用运输机,被折腾得够呛,对飞机敬谢不敏,但没办法,在没有高铁的时代,飞机是最快的出行方式。
推前几年,坐飞机有资质审核,行政级别要达县团级以上。现在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出具单位介绍信和办理相关手续就好。
飞机上的飞机餐很好,能看到肉和小点心,和后世网络上所说一样,可以抽烟喝酒,酒还是茅台。
另外,还有个大礼包,里面装着牙刷镜子梳子,孙朝阳死活也搞不明白这些小零碎和坐飞机又有什么关系。既然人家送,那就接着,给小小带回去。
飞机的机型很老,噪音也大,爬升到时候浑身像打摆子,搞得大病初愈的孙朝阳很难受。蒋见生道:“三叉戟就是这样,坐多了就习惯了,下个月我要回温州,要不要陪我过去玩几天。”
孙朝阳大惊:“三叉戟?老蒋,坐这飞机就是玩儿命啊。别的地方还好,地名带温字的不行。”
前一段时间孙朝阳发烧欠的稿子实在太多,就调整心态在机上码字,从北京写到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