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几位太医轮流给太皇太后诊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方才是苏麻喇嬷嬷和太后搀扶太皇太后在院子里散步,突然有人冲进来大喊大叫,太皇太后吓了一跳脚下虚软摔下去,苏麻喇嬷嬷和太后猝不及防,三个人一道滚在地上,老人家怎么经得起这样一摔,连苏麻喇嬷嬷都闪了腰此刻不能在跟前。
&esp;&esp;照太医的话来说,太皇太后没什么病,这一跤也没伤到筋骨,可是她年纪大了,身子越来越虚弱,这般受惊摔一跤,本来能支撑身体的精气神恐怕就摔没了,昏睡过后再醒来,还能不能有之前的精神,谁也不知道。面对自然的衰老,而非疾病,汤药针灸无法改变现实,他们无能为力。
&esp;&esp;太医们一句无能为力,招来皇帝大怒,若非不愿给祖母积怨,只怕杀了这些庸才的心都有。他们战战兢兢地退下,要去想法儿为太皇太后续命,走后殿内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esp;&esp;岚琪满心想着是不是惠妃再次挑衅她们,才又折腾着把贵妃放了出来,一时没有在意到殿内的事,所以皇帝突然呵斥“你们来做什么?”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esp;&esp;抬头看,玄烨的目光正看着皇贵妃,而皇贵妃身边站着四阿哥,岚琪竟这会儿才看到四阿哥也来了,回想起来,孩子不是和毓溪一起在永和宫吗?
&esp;&esp;“立刻回去,要你们来做什么?”玄烨语气里带着几分发狠的味道,皇贵妃又害怕又不服气,边上的胤禛更不明白父亲生什么气,他想开口给母亲解释,父亲已经怒声呵斥,“还不快滚?”
&esp;&esp;皇贵妃眼圈都红了,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德妃也罢了,还有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就这么喊她滚,那么重的一个字,竟就这样冲着她吼出来。
&esp;&esp;“额娘。”胤禛拉了拉母亲,孩子意识到他们不该再在这里,皇贵妃反是被儿子拉着半推半就地离开,岚琪在一旁起身恭送,皇贵妃走后,她看了看玄烨,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走。
&esp;&esp;皇帝大怒,李公公示意殿内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去,岚琪觉得玄烨现在满身怒火,靠近必然伤身,不如彼此冷静一下,便转身要去内殿看顾太皇太后,却听玄烨在背后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带胤禛来,你们都不懂事吗?”
&esp;&esp;岚琪心里一沉,毕竟是在说她的儿子,不管谁养着,四阿哥都是她的儿子,可脑袋里一时想不明白皇帝有什么可生气的,只转身回禀:“臣妾独自先来的,若非方才您训斥娘娘,臣妾都没瞧见四阿哥在她身边。”
&esp;&esp;玄烨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似自言自语:“是啊,你不至于这样糊涂。”
&esp;&esp;岚琪看着他,玄烨的悲伤她见过,胤祚没的时候,小闺女出生旋殇的时候,可是此刻从眼底不断溢出的彷徨恐惧,她竟从未见过。眼前的男人不再那样威风凛凛,她突然明白,此刻的玄烨,只是一个担心祖母离他而去的孙儿。
&esp;&esp;是太皇太后给予了玄烨一生,改变了他这个不被父亲喜爱的皇子的命运,想他自幼离宫居住,在那被太监宫女照顾,没有父亲教导,没有母亲疼爱的岁月里,小小的一个孩子该多彷徨害怕?直到太皇太后把他接回来,亲自抚养,亲自教导,把他培养成顶天立地的一代君主,风风雨雨同甘共苦,三十多年的祖孙情意,不怪他会慌乱,不怪他会毫不顾忌地冲皇贵妃发火。
&esp;&esp;“她难道是想,皇祖母若不行了,好给四阿哥几句交代吗?”玄烨手里紧紧握拳,看着岚琪的目光那样冰冷,可以叫人直探他的心寒,“她白活了二十几年,她做得那么明显,是要等着四阿哥被所有人诟病,等着唇枪舌剑往孩子身上招呼吗?朕就知道,把孩子给她养,是你最大的错!”
&esp;&esp;这话里头,有心寒,更有怒意,岚琪至少能听得出来,最后那一句是气话,她还不至于像皇贵妃那样弄不清状况为了几句话生气。可是她心疼玄烨,心疼那个面对朝廷面对天下能不怒而威镇定自若,但此刻却惊慌失措的君主,不由自主便走上前来,轻轻抱住了玄烨的肩膀,安抚他:“皇上息怒,太皇太后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esp;&esp;这些话虽然很假,连岚琪自己都不敢信,但眼下除此之外无话可说,她温和地安抚着彷徨无助的帝王,玄烨终于渐渐冷静。
&esp;&esp;“臣妾陪您去看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醒来,一定想先看到皇上。”岚琪微微笑着,拉起他的手,“皇上不要着急,这一切咱们早就说好的,您答应过太皇太后,不论最后的最后是什么样子,都会陪着祖母,陪她安安逸逸度过最后的时光。”
&esp;&esp;她笑着这样说,说完已是泪如泉涌,但很快就抬手抹掉眼泪,与玄烨道:“臣妾可是答应了太皇太后,要让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esp;&esp;“朕知道。”玄烨眼中微微湿润,但终究努力压制了悲伤,他是男人,是天下的君主,不能随意流泪,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懦弱。
&esp;&esp;帝妃二人进内殿时,太皇太后已经醒了,懒懒地靠在大枕头上,瞧见他们进来,慈祥地微笑,伸手让岚琪到她身边去,气息虚弱但精神尚可,笑着嗔怪:“皇帝又欺负你了,瞧瞧眼圈儿红的,这是哭过了?”便说玄烨,“你骂她做什么,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这年岁了,是该有小鬼上来使绊子,好早些催着我走了。”
&esp;&esp;玄烨笑着怪祖母胡说,结果
&esp;&esp;堂堂大男人,说着说着就哽咽,反被太皇太后训斥:“九五之尊,落什么眼泪,快收了。”
&esp;&esp;见祖母还有精神训人,玄烨是高兴的,太医也说太皇太后没病,就是老了,有一天精神是一天,哪一天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生命就会很自然地消失,太医们都说,太皇太后晚年不用为疾病所苦,是真正的福气。
&esp;&esp;昔日岚琪陪玄烨游幸五台山,她对诸天神佛许下的愿望,就是想太皇太后老来不受苦,如今看着,上天是应了她的愿望,已然如此厚待,她不敢再奢求其他的,只愿自己能陪一天是一天,让老人家安安乐乐离开这人世。
&esp;&esp;老人家毕竟精神有限,说会儿话就累了,打发玄烨和岚琪离开前,提起贵妃的事,她说贵妃弄成这样皇家也有责任,不要再责难一个疯了的女人,让玄烨照旧把她送回去看管好照顾好,身边的人都饶恕了,不要追究。
&esp;&esp;祖母这样吩咐,玄烨必定照做,何况他明白是自己让人暗中下药导致贵妃痴痴呆呆,若不然旁人怎么挑唆,贵妃也不至于跑来慈宁宫吓唬太皇太后,错的根源在他身上,所以他才比任何时候都深深自责。
&esp;&esp;而到底是谁放贵妃出来的,必然要追查,不然有恶人潜伏在后宫,早晚会闯更大的祸,岚琪与玄烨散了后,便找来梁公公问咸福宫的状况,才知道冬云被人下了药昏睡,这会儿还没醒过来。贵妃是趁着送饭菜的时辰跑出来的,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膳厅布置,没有冬云警醒地跟着贵妃,旁人稍稍偷懒疏忽,大门开着,就把贵妃放出来了。
&esp;&esp;行事的人知道撂倒了冬云才能有这个结果,可见对咸福宫的观察绝非一两天,眼下能浮现在岚琪脑袋里的,只有惠妃,可她知道惠妃不傻,明明才动过歪脑筋被抓个现行,再做这样的事,不是上赶着等人去抓她?
&esp;&esp;而把贵妃放出来,又怎么知道她一定能找来慈宁宫,咸福宫距离慈宁宫有很长一段路,这路上必然有人指引甚至直接把她绑到慈宁宫外,谁能在宫里做这么胆大包天的事,又可以藏匿一切行迹?
&esp;&esp;皇帝和德妃还在慈宁宫的时候,梁公公就已经派人把慈宁宫到咸福宫一路上可以查问的人都盘查了一遍,没有人看到什么古怪的事。而贵妃虽然痴呆疯癫,在冬云的照顾下每天都穿得体面干净,哪怕她正常地从咸福宫走到慈宁宫,也不会没有人看见,她到底怎么一路过来,可以不惊动任何人,突然闯进慈宁宫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esp;&esp;永和宫里,觉禅贵人早就在等候,见了德妃娘娘后一道听梁公公禀告了这些事,德妃问她会不会还是惠妃,就像当初贵妃一样,因为她做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她反而“正大光明”不怕遭人怀疑,既然如此,同样的事也能发生在惠妃身上。
&esp;&esp;觉禅贵人也有所怀疑,惠妃不比她少些魄力,不然这么多年不会屡屡铤而走险,明明早就失尽了上头的心,还一次次挑衅他们的权威,也因为一次次都侥幸逃过灭顶之灾,她的野心才会越来越膨胀。
&esp;&esp;可是梁公公很快传来消息,惠妃这几天是真的病了,不知是不是被觉禅贵人气的,那日最后一次相见后,惠妃一直病着,不比从前装病避世,这一回扎扎实实地病着,今天四阿哥的寿辰也没去承乾宫贺喜,就因为正发烧没退,想想她病成这样了,似乎真没心思折腾这些事。
&esp;&esp;“病着也脱不了嫌疑。”但是岚琪不肯轻易放过她,眼神定定地看着觉禅贵人,“我想去问问她。”
&esp;&esp;觉禅贵人愣了愣,提醒德妃:“这样一来,您和惠妃就真的对立,甚至撕破脸皮了。”
&esp;&esp;岚琪却道:“上回的事,我们证据确凿,如果这一次查不出来是谁做的,她就死定了。若不是她做的,她会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洗脱嫌疑,而唯一能让她洗脱嫌疑的,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