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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 曹操 第6部第十二章 邺城失陷(第3页)

&esp;&esp;好个不怕死的崔琰,踏着死尸三步两步走到审配面前,任那剑锋对着自己胸口,指着审配的鼻子喝道:“袁氏四世三公蒙受国恩,先主举兵为的是造福天下,解黎民倒悬之苦,你为全一己之名滥杀无辜,又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本末倒置谈何忠臣?此乃一罪也。你不管主公家眷之难,行此险事招致滔天大祸,连累袁氏满门都要随你一并身死族灭,不能保全主公妻室谈何忠臣?此乃二罪也!”

&esp;&esp;审配根本听不进这些话,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将佩剑架到了崔琰脖子上,似乎待他说完就要结果他性命:“好啊,你还敢说这了。

&esp;&esp;哪知审配却怒吼道:“我还恨箭少,没射死你这奸贼呢!”众将见他还敢顶撞,举鞭又要打。

&esp;&esp;“慢!”曹操抬手拦住,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放箭是因为你效忠袁氏,所以不得不与老夫为敌,对吗?”言下之意——你若不是保袁氏,保我曹某人也一样忠诚。

&esp;&esp;审配闻听此言心头犹如刀绞——此贼真乃知己!我审配此生一错再错啊!当初辅保袁绍或许已错,自恃威望怂恿人家废长立幼又错,为袁尚出谋划策致使兄弟反目更是错,困守孤城连累无数百姓丧命是错上加错。倘若我保的是他曹孟德,岂有今日之辱……审配的眼睑慢慢垂下了,可就是一刹那,他又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对,自古忠臣不事二主,好马不配双鞍。我审正南仰慕的是忠义烈士,豫让击衣刺赵襄,田横自刎殉齐国,他们难道就保对了主子吗?自古成王败寇,以错就错不过一死,低头乞活不是我姓审的所为。

&esp;&esp;曹操初始见他似有动容,可转眼间又摆出那副凛然的架势,不禁皱起眉头,心知这是个直脾气的人,索性把话挑明:“你降是不降?”

&esp;&esp;审配咬定钢牙:“生为袁氏臣,死为袁氏鬼,不降不降!”

&esp;&esp;一句话落定,辛毗扑倒在地连连叩首:“在下恳求主公,念在下有领路破敌之功,速将此贼处决,以慰我辛氏数十口亡魂……呜呜呜……”话说一半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esp;&esp;自关羽走后曹操已有教训,能为己用不计前嫌,若不为己用宁可杀了也不能叫他为别人效力。况且辛毗也是河北降臣,若因审配而不为辛氏报仇,更会让手下寒心……想至此曹操眯起了眼睛,痛下决心道:“老夫成全你做个忠臣,也为辛氏报仇雪恨!杀!”

&esp;&esp;“哈哈哈……”审配一阵狂笑,“谢谢你这虚伪奸贼,来世投胎姓审的还来找你!哈哈哈……”他的声音如此狰狞扭曲,虽已是将死之囚,却扰得人心绪不宁。众兵士一哄而上,押着他到城门下开刀。

&esp;&esp;曹操转身搀起辛毗:“佐治切莫悲伤,待来日破了袁谭,再叫你兄弟团圆。我命你为监斩官,你去亲自下令取仇人性命吧!”说着掏出支令箭塞到他手里。

&esp;&esp;“谢主公……”辛毗这句谢谢,透着无尽的辛酸、幽怨还有无奈。

&esp;&esp;“放开我!”审配又挣扎着大吼起来,他手被士兵掐着动不了,就蹬着双腿死活不肯走,“曹孟德!曹孟德!老子叫你呢!”

&esp;&esp;“住口!老实点儿!”众士兵死劲撕掳着。

&esp;&esp;曹操真有些怵这个偏执狂了,听他撕心裂肺的喊叫感觉如芒在背,索性亲自搭话:“还有什么可说的?”

&esp;&esp;审配气势汹汹道:“我生是袁氏臣,死是袁氏鬼!我主如今身在北方幽州,我死也要面朝北方!”

&esp;&esp;天下斩刑都是面南背北的,但审配到死都要面朝北方对着袁尚的方向,这不仅是表现自己是忠臣,也是对投降苟活之人的鞭笞。曹操暗暗嗟叹——燕赵之地义士如此之多,袁绍焉能不兴?有此义士而不知珍惜,袁尚焉能不亡?他扬了扬手:“就准你面北而死。”

&esp;&esp;审配终于如愿以偿了,再不说一句话,直挺挺面北而跪;刀斧手高高举起大刀。曹操实不忍看下去了,干脆转过头去。

&esp;&esp;令箭不落审配命在,令箭落地一命呜呼,而手举令箭的辛毗却突然颤抖起来——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审配面对死亡闭着眼睛如此平静,他一家性命之丧难道就完全怪这个狂人吗?但若不怪他,又该怪谁?是怪自己,是怪致使他全家被擒的袁谭,还是怪攻打邺城的曹操?究竟谁才是这场悲剧的责任者,或许谁都不是,要怪就怪这令人癫狂的世道吧……辛毗不敢再想,两眼一闭把令箭使劲往地上一摔,继而仰天恸哭……

&esp;&esp;“用刑已毕。”郭嘉凑到曹操耳边低语了一声。

&esp;&esp;曹操还是没有回头:“好生埋葬吧。”直过了好一阵子,估摸着士兵已经把尸体拖走了,他才慢慢转过头来。审配的满腔热血染红了城门前的大道,这也是曹操拿下邺城的最后一次杀戮。从今以后这个拥有“代汉者,当涂高”的神秘预言,承载着张角、袁绍遗恨的城池又迎来了新主人。

&esp;&esp;这时于禁、张辽二将纵马自城里奔出,近前施礼:“城内已搜查完毕,请主公进城!”

&esp;&esp;“好。”曹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诸位与老夫一同进城,先往幕府看看。袁氏家眷保护得还好吧?”

&esp;&esp;于禁有些尴尬,强笑道:“已经有人进了袁府。”

&esp;&esp;“什么!”曹操生气了,“老夫已传下军令,不准搅扰袁氏家眷,谁这么无法无天?把他抓起来就地正法!”

&esp;&esp;于禁与张辽对视了一眼,两个厮杀汉一反常态,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咕哝道:“是、是几位公子……”

&esp;&esp;该明白时明白该糊涂时糊涂,曹操的子侄违反军令,众谋士扭脸的扭脸、低头的低头、聊天的聊天,都假装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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