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这就是天数,就是造化!谁也不曾预料,但天下之势就偏偏走到了这一步,没办法!当周瑜力排众议口口声声骂曹操为“汉贼”时,多少投降派说他逆天而行,不知天命。可到了今天,周瑜竟然也渐渐相信天命了。荆州的局势走到这一步,还有他满怀壮志难以伸展,这些难道不是天意吗……想着想着,周瑜竟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
&esp;&esp;凌统见他伤怀,不禁伏倒在地,颤声道:“都督切莫伤怀,末将誓要夺回荆州,为都督报仇!”
&esp;&esp;“不……”周瑜颤抖着双唇,“目前还不是时候,现在你们应该盼着刘备好。若主公不能得到蜀地,让刘备得去也好,就算刘备得不到,也要让刘璋自守,绝不能落入曹操手中。刘备得手尚可协力抗曹,若是曹操得手,我江东休矣……”
&esp;&esp;凌统泣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大耳贼声势坐大?”
&esp;&esp;“当然不能……若是他得到蜀地,就迫使他交出荆州……”
&esp;&esp;“与虎谋皮谈何容易?”凌统擦了擦眼泪,“是该交涉索取还是发兵收复?”
&esp;&esp;“天数茫茫难以预知……我是赶不上了,那是你们和子敬要做的事……”周瑜无奈地仰望着苍天,口中喃喃低吟,“天不佑我……天不佑我……”
&esp;&esp;巴丘!巴丘!可笑!可叹!
&esp;&esp;两年前曹操狼狈逃命,就是在这里弃舟登岸,想不到这位得胜的将军今日也要命丧于此。他多想再见一眼孙权,多想再嘱托鲁肃一些事情,多想与娇妻小乔再温存片刻,多想辅佐英主开辟帝业……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esp;&esp;苍穹之间飞过只鸿雁,它高声一鸣如此的悠扬悦耳,可眨眼间已划过长空不见了踪影……
&esp;&esp;建安十五年冬,周瑜病逝,年仅三十六岁。
&esp;&esp;慈父孝子
&esp;&esp;亡者已矣,活着的还在各费心机,就在周瑜含恨而终之际,韩遂正召集一场秘密会晤
&esp;&esp;。得知曹操意欲讨伐张鲁,关中乃至凉州各部蠢蠢欲动,交权臣服还是放手一搏,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必须保持一致,因此韩遂才把大家召集起来商量对策。不过现在是敏感时刻,各部首领都不便走动,程银、侯选、梁兴、马玩之流皆是委派心腹代为与会,只有杨秋亲自来了;至于马超,因为其父在朝,根本就被排除在外。
&esp;&esp;大帐内的气氛格外沉闷,虽然韩遂备了好酒好肉,但没人吃得下,也没人主动发一言。无论如何,地盘是大家千辛万苦打出来的,虽然他们时常内斗,时常厮杀,但毕竟算是同一股势力。若要交权归曹,半辈子的拼杀化为乌有;若要抗争到底,曹操势力太强,除非大家齐心协力下必死决心,或许能斗上一斗。可谁拍得了这个板?
&esp;&esp;大家不说话看着韩遂,可韩遂也不明确表态。他纵横捭阖几十年精明得很,明白在座之人是什么想法——所有人都不甘心交权,但又没胆量自己出来斗,都希望他来挑头。可这个头不好当,虽说一致对曹,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眼,倘若打起仗来各顾自己,势必功败垂成。天塌了砸大个的,到时候这帮人往曹操眼前一跪就算投降了,自己这挑头会是什么下场?
&esp;&esp;这与其说是一场会晤,还不说是试探。韩遂在试探大家的诚意,大家也在试探韩遂的决心。沉默良久杨秋先开了口:“大家别愣着,咱边吃边谈,莫要辜负老将军一番款待。这事也不要看得太重,毕竟还只是传言,丞相也没定下出兵的具体时日。今天咱就是随便聊聊,大家回去后跟各自的将军商量一下,明确了主意再来跟老将军详谈。干坐着管什么用呢?”
&esp;&esp;杨秋势力虽小,但毕竟比这些人高着一层,大家也不好驳了面子,这才纷纷举酒:“是是是……敬老将军。”
&esp;&esp;韩遂颇为欣赏地瞄了杨秋一眼,心里热乎乎的——莫看势力小,可人家敢来亲自赴会,比那帮缩头缩尾的强,原先还有些看不起他,现在看来这才是个硬骨头。真是日久见人心。
&esp;&esp;酒一下肚,自然而然就有人说话了:“依我看,咱们都是瞎操心,老曹讨的是张鲁,未必会把咱如何。八字还没一撇呢,慌个什么?”
&esp;&esp;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你太想得开了,真有这么简单?倘若老曹兵过潼关,下一道命令,叫各家将领不带兵马到他军中报道,那时咱去不去?”
&esp;&esp;“没错。”有人附和道,“即便丞相真讨张鲁,到时候克定汉中,回过手来就该收拾咱们了,这叫假、假什么来着……”这帮凉州粗人大多肚子里没墨水。
&esp;&esp;韩遂身边一个中年将领说道:“假道灭虢。”此人名叫成公英(成公,复姓),凉州金城人士,曾读过一些书。韩遂本身也是读书人出身,世事无常才走上割据之路,因此他对成公英高看一眼。
&esp;&esp;“成公兄,您有何高见?”杨秋倒是不顾身份,捧起酒坛亲自给成公英满了碗酒。
&esp;&esp;“不敢。劳您屈尊了。”
&esp;&esp;“咳,都是自家兄弟,哪有这么多规矩?”杨秋大大咧咧落座,边啃羊腿边道,“我们都是一帮大老粗,就想听听您的高见。”
&esp;&esp;成公英听他这么恭维自己,一股豪气上涌,索性打开话匣子把话挑明了:“诸位恕我直言,你们各自的将军到底是何想法?要说打,咱就豁出命来干。要说不打,趁早乖乖投降曹操。如今打又不敢打,降又不愿降,生生挤对我们老将军出头。若是打输了,你们一个个都能投降,我们怎么办?况且我们老将军的儿子还在许都呢,这是豁出两代人命的事,哪儿这么简单?我把话撂这儿——愿意干的,叫你们将军来歃血为盟,一个也别想跑;不敢干的就他妈滚蛋,别两面三刀跟着起哄!”
&esp;&esp;这算是把韩遂的苦衷彻底道破了,又静了半天,成宜派来的心腹说了话:“您说得对,是不该难为老将军。可我们也有难处,韩老将军德高望重,兵强马壮,确实不假,我们也承认。但谁不知道凉州是两家共同做主,别忘了马家手里还有两万兵呢,马儿是何态度还不知道呢!”马儿是这帮人对马超的戏称,“若是曹操大军一到,我们冲锋陷阵,他在后面把老巢一端,全完蛋!老将军惹得起他,我们可惹不起他。”
&esp;&esp;这确实是个问题,韩、马两家都有人质握在朝廷,但韩遂在京的是儿子,马家却是马腾及其二子皆在朝中,马超能不能下狠心?这事还不能直接找马超商量,万一他不干,连这边消息都泄了。人家一封信传到许都,这边还没动手就先把谋反罪坐实了。而且马、韩两家也有心结,昔日西京朝廷以韩遂为镇西将军,马腾为征西将军,二人结为异姓兄弟,继而失和,部曲相侵,韩遂甚至杀了马腾的前妻;后因司隶校尉钟繇、凉州刺史韦端解劝方才作罢,现在两家虽大面上和睦,私下里也较着劲。
&esp;&esp;成公英没词了,其他人也没话了,韩遂面无表情呆坐在帅案后,杨秋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这场会晤再次陷入尴尬。恰在这时,忽听外面一阵乱,紧跟着帐帘一挑,有两人厮打着闯进帐来。一个是手执大戟的守门兵;另一人三十出头,面如冠玉,身量高大虎背熊腰,头戴亮银盔,身披亮银甲,外罩白色战袍,手中擎一口佩剑——来者正是马超!
&esp;&esp;就在帐中诸人惊诧的一瞬间,马超剑下已红光迸现,将那大戟士刺死在地。最靠近帐口的位子坐着韩营部将蒋石,见此情景立刻起身要与马超搏斗,可剑还没拔出来,胸口已重重挨了一脚,被马超踢得一溜跟头,杯盘碗盏摔了一地。
&esp;&esp;众人还要再上,马超把血淋淋的佩剑一举,大吼道:“都别动!我有话要说,拦我者死!”
&esp;&esp;在场之人都有兵刃在身,但谁也没马超手快,若要拔剑站起来,恐怕命早没了,连蒋石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帐外也热闹了,韩营士卒正与马超带来的十几个亲兵对峙,谁也不敢先动手,里外都僵持着。
&esp;&esp;马超冷森森环顾众人,最后把眼光锁定在韩遂身上:“韩将军好兴致,与大家饮酒作乐,为何不请我吃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