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这、这是丞相的意思?”
&esp;&esp;卢洪一阵蹙眉:“你莫要攀扯丞相,此事与他无关。”
&esp;&esp;赵达也画蛇添足道:“郗公提我家丞相做什么?还是想想自己的职责吧。您可是御史大夫,弹劾不法,为国锄奸是您职责所在,难道有错吗?”不能管御史中丞、侍御史,屠害忠良的事却要他办。
&esp;&esp;郗虑渐渐明白了,这个官不是陪衬,还要替曹操铲除异己,替他害人,替他行凶,替他受世人唾骂。
&esp;&esp;“怎么样?郗公想好了没有?”
&esp;&esp;“我不干……”郗虑咬了咬牙,“我不是你们这等无耻鹰犬!”
&esp;&esp;“老东西,给脸不要脸!”卢洪揪住他衣领,张手就要打。
&esp;&esp;“住手!”赵达阻拦道,“刑不上大夫,何况殴打当今副丞相?”他阴笑着凑到郗虑耳畔,“郗公啊,您知道我们将如何处置孔融吗?不但杀他本人,还要将他一门老小斩尽杀绝!人生在世吃喝玩乐何等欢愉?死了多可惜啊!就拿您说吧,您是郑玄老夫子的得意门生,名声远播四海。听说您家也是儿孙满堂,妇贤子孝,若眨眼工夫这些人都没了……”
&esp;&esp;郗虑惊愕地看着这个满脸堆笑的无赖:“你想威胁我?”
&esp;&esp;“就算威胁,你能怎么样?”卢洪倒是直截了当,“你不干我们再找别人,到时候要杀的就不是孔融一家,连你满门老小算上!”
&esp;&esp;“我有何罪?”
&esp;&esp;“你与孔融也是一党!”卢洪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说郗虑与孔融一党恐怕连傻子都不信,但强权者手握屠刀,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什么道理和廉耻?
&esp;&esp;赵达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卢兄又孟浪了,何必为难郗公?人家自己会想明白的。赵彦、董承、王子服那些前车之鉴相去不远,郗公是郑玄的得意高足,难道还能甘受刑戮?若不幸真有那么一天,非但郗公身死名灭,连郑老夫子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太平。人家难免议论‘郑康成有眼无珠,教出祸灭满门的学生来,想必他本人也不怎么样,必是个沽名钓誉,无真才实学之人。’您想是不是这个理?您还能忍心给妻儿老小招灾惹祸?您还忍心给仙去的师傅脸上抹黑?”
&esp;&esp;郗虑依然在颤抖,但已不再是因为愤怒,而是恐惧。
&esp;&esp;“我们这也是为您好。”赵达振振有词,“岂不闻晁错、袁盎之事?他们俩原本也是意气之争,袁盎无意谋害晁错,可晁错却要孝景帝杀袁盎,那袁盎只好先下手为强喽!您与孔融也是这个理,您若是不动手灭他满门,就会有人出手灭您的满门,是他死还是您死,可要掂量清楚啊……”
&esp;&esp;“我要见丞相!”郗虑已是最后的挣扎,“我要找他问清楚!”
&esp;&esp;“您见不到丞相。”赵达摇着头,“明天一早丞相就到军中理事,曹仁、曹洪已暗中集结精锐,要给刘表一个突然袭击。您以为他老人家醉了吗?他清醒得很!”
&esp;&esp;“还废什么话啊?”卢洪不耐烦了,“老家伙,你给句痛快话,干还是不干?你不当这个御史大夫,有人挤破脑袋抢着当!不干可以,把命留下!”
&esp;&esp;郗虑被彻底击垮了——自己一死也罢,满门亲眷何罪?九泉之下的恩师何过?他幽幽咽咽伏在那里,隔了半晌才抽泣道:“我干……我什么都干……呜呜呜……”
&esp;&esp;“这不就结了!”卢洪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假仁假义,叫我们费事。”
&esp;&esp;赵达伸手相搀:“郗公莫悲,晚生还有几句班门弄斧的话要说。《中庸》有云:‘诚者,自成也。’这事既然您愿意办,就当发自内心诚心诚意将它办好,绝不是别人授意而为。”郗虑岂会不懂这里面的借刀杀人之意,只得以袖遮面抽抽泣泣。赵达永远挂着笑脸:“天色不早了,我们不扰您的好梦了。弹劾的细节咱们等丞相出兵以后再详细商定,毕竟这件事与他老人家无关嘛。我等告辞,不惹您讨厌了。”说罢推开大门,刚迈出一只脚,又回过头阴阳怪气道,“您老别难过,千万保重身体。您可与我们这等无耻鹰犬不同啊!咯咯咯……”
&esp;&esp;伴着夜猫子般的笑声,赵达、卢洪扬长而去。路粹这半日一句话没说,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想安慰郗虑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深深一揖也跟着去了。
&esp;&esp;郗虑哭哭啼啼瘫坐在地,心如刀绞般难受——孔文举,你赢了!非但你看不起我,如今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天啊!富则多事,寿则多辱!这是什么世道?不但要迫害人,还要逼被迫害的人去迫害别人!这是禽兽魔鬼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