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诺。”曹洪一边注意着脚下的石阶一边说话,“可是东北两面是否有碍呢?”
&esp;&esp;“陈登送来消息,吕布现在自以为得我倚重,正坐镇下邳优哉游哉呢,说不定还会出兵与我同剿袁术。至于河北嘛,听说公孙瓒再次惨败,趋于守势,袁绍正忙着乘胜追击,哪里有工夫顾得上咱们?钟繇经略关中已然初见成效,特别是我用严象为扬州刺史以后,关中士人现在是见贤思齐,李傕、郭汜偃旗息鼓,连马腾、韩遂也老实了。”说着话曹操定下脚步看着曹洪,“现在的局势十分难得,我把郭嘉也拨给你,多听听他的计策。只要你们能替我控制住张绣,那消灭袁术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还有什么困难吗?只管说出来!”
&esp;&esp;“出兵倒是没什么困难。”曹洪挠了挠头,“倒是兄弟我有一件私事想请您关照,前不久……”
&esp;&esp;他话还未说完,就听下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孟德还未离开呀!”
&esp;&esp;极少有人敢直呼曹操表字了,曹操甩脸一瞧——原来是少府孔融。
&esp;&esp;孔融四十五岁了,容貌却不见苍老,一张容长脸,须髯飘逸,加之一袭明亮考究的深服,很显端庄优雅。当初袁绍想借曹操之手杀他,而曹操巧妙回绝,并令时任将作大匠的孔融本人为使者,到河北授以袁绍大将军印绶。袁绍果然也不敢担害贤之名,好吃好喝伺候一场,又将他完好送回。孔融大难得脱,也因为有这个功劳,转任为九卿之一的少府,负责皇帝日常开支用度。
&esp;&esp;按理说敌人的敌人就该是帮手,但孔融这个四岁就因为让梨一举成名的圣人之后,曹操却瞧他不怎么顺眼。一来是因为他曾与边让相厚,曹操因怒杀边让也对孔融“爱屋及乌”;二来也是此人性格高傲,身处许都朝廷,却浑然不把曹操看做主宰,依旧我行我素大说大笑;更重要的是,孔融这人不合时宜。他每每表奏都是浮华高远之论,侃侃而论的都是典章制度、氏族名望、经籍学问,还是太平时节官员的那一套玩意儿。非但曲高和寡不切实际,而且给朝廷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有时因为一点儿无关紧要的礼仪制度就在朝会上争论半天。
&esp;&esp;孔融毛病虽多,但毕竟没有势力,况且名气太大了,是正宗的圣人之后,曹操要想装点朝堂,就必须使用。这会儿主动打招呼,曹操赶紧撇开曹洪,快步趋身下阶,讪笑着拱手道:“文举兄,在城楼上看了半日演武,这会儿一定累了吧,在这里等我,还有什么阵法要指教吗?”
&esp;&esp;这其实是一句挖苦的话,孔融有文采而毫无武略,昔日为北海相,先被青州黄巾打得昏头涨脑,后让袁谭逼得不敢出城,哪有什么资格指教阵法。
&esp;&esp;孔融却没听出弦外之音,一把拉住曹操冰冷的手:“哎呀孟德,今日我算是开眼了。想当初先帝派张温征讨西凉的时候,那真是声势浩荡气吞万里。这事隔多少年了,今日才又见王师雄风,训教精良大长朝廷气势!有这样的军队辅佐皇帝,这才能纵横天下扫灭不臣,扬天子之威望,拱卫吾主乾纲独断……”
&esp;&esp;曹操越听越别扭,似乎军队训练有素皆是因为天子睿智,跟他曹某人没有丝毫关系,把他这些年来心血功劳全部抹杀。但孔融就是这么个人,曹操也拿他没办法,微笑着打断他的高谈阔论:“文举兄,我还有不少事要忙,咱们能不能长话短说啊?”
&esp;&esp;孔融见他有些不耐烦,赶紧切入正题:“曹公,我前几天举荐贤才的那份表章不知您看到没有啊?”
&esp;&esp;“最近事务繁忙还没有注意到。”曹操编了一句瞎话,实际上他知道那份奏章,以为又是奏请一些乱七八糟的典章制度,连看都没看就扔一边了,“不知文举兄又为朝廷推举了哪位德才之士?”
&esp;&esp;“就是那平原人祢衡(ihéng)祢正平啊!”
&esp;&esp;曹操一听是祢衡,心下不解,这已经是孔融,找了好半天才在一大堆卷宗的紧下面翻到。打开看了几眼:
&esp;&esp;窃见初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砾。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于口,耳所瞥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潜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疾恶若仇。任座抗行,史鱼厉节……
&esp;&esp;后面赞誉的话还有一大堆,孔融都快把这个祢衡捧到天上去了。曹操也懒得瞧了,随手放到一边,对夏侯惇道:“今天孔文举夸奖了一番咱们军队,但听得我很不痛快。要想个法子,把朝廷的军队和咱自己的兵区分开,不要再让人说三道四的。元让你回去想想办法,另外也替我留意一下南北二军余部,有治军能力的人该提拔就提拔,能为咱们所用最好不过了。”
&esp;&esp;夏侯惇笑道:“这件事我一直留心着呢,我看原来北军有几个年轻的司马,像史涣、贾信、扈质、牛盖、张喜等人都不错,只需再历练历练就可以派到咱们军中听用。”
&esp;&esp;“很好,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办。不过从朝廷的人过渡到咱们这一边,得慢慢来,还要注意影响。”曹操的思虑很周到,文士一类的人,要从曹营送到朝廷职位;而武职一类的人才,则要从朝廷的军队挖到自己这边来。随着这一送一挖,所有权力就都集中到曹操手中。
&esp;&esp;曹洪见半天不提他的那点私事,急得直咳嗽。曹操见再不说话他就要蹿上房了,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叫他规矩一点,却转而问满宠:“伯宁啊,听说你抓了一个子廉的门客,不知他犯了什么罪啊?”
&esp;&esp;满宠面沉似水,朗声道:“那个凶徒抢占京西的田地,那可都是任峻编制下的屯民之田,他眼里还有王法吗?”
&esp;&esp;“太不像话啦!应该好好教训教训!”曹操随声附和了一句,语气却又柔和下来,“不过他毕竟是子廉的门客,过去也有一些功劳,你看是不是……”
&esp;&esp;满宠打断道:“明公不必多言,我已经把他杀了。”
&esp;&esp;“杀了?!”曹洪差点蹦起来,“什么时候杀的?”
&esp;&esp;“我闻知曹公召唤,恐怕会为那个犯人求情,临出来时就叫人把他缢死了。”
&esp;&esp;曹洪可气坏了,指着满宠的鼻子呵斥道:“你、你这是故意的!”
&esp;&esp;“对,下官确是故意为之。”满宠完全承认,“这么做是对您曹议郎负责,免得您为一个不法之徒背负徇私之名。”
&esp;&esp;“巧言令色!”曹洪就差挥拳打满宠了,“你哪里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沽名钓誉!”
&esp;&esp;满宠那双锐利的鹰眼严厉地盯着曹洪:“在下是为了京师的百姓,如果连你的门客我满某人都治不了罪,还怎么处置不法的高官贵戚?而且……”他又瞥了瞥曹操,“这更是为了曹公的名声,当初棒杀宦官亲属的洛阳北部尉,怎么能为一个罪犯讲情,因此出尔反尔自毁名誉呢!”
&esp;&esp;即便曹洪杀人如麻,此刻却被这个酷吏凌厉的气势压制住了。人家的理由冠冕堂皇,他已无话可说。“哈哈哈……”曹操却放声大笑,“不愧为天下之地,认为区区骑都尉对自己而言太过轻慢,拒不接受诏命。无奈之下,王誧假编了一个“明汉将军”的名号,才使孙策别别扭扭出了兵。
&esp;&esp;按照原定计划,孙策应该与朝廷任命的吴郡太守陈瑀一同出兵攻打袁术,但俩人一开始就各自藏了心眼。孙策想要兼并陈瑀这股势力,陈瑀却又暗通江东豪强祖郎、焦己、严白虎等人,阴谋颠覆孙策在江东的统治。结果孙策密遣部下吕范、徐逸突袭陈瑀,大破陈瑀之众,俘获兵士四千余人,不再向寿春打袁术,反而挥师南下,忙着剿灭反叛豪强。
&esp;&esp;“这两个叵测小人!”曹操看罢怒冲冲把密报一摔,“陈瑀志大才疏,孙策狼子野心,全都不是好东西!又叫袁术逃过一劫……”
&esp;&esp;“现在咱们撤军吗?”繁钦怵生生问道。
&esp;&esp;“胡说!好不容易包围蕲县,怎么能轻易撤军?”曹操瞪了繁钦一眼,转而问道,“严象那边的情况如何?”他现在怕的是孙策连自己委派的扬州刺史严象一并干掉,那样他就等于跟朝廷完全翻脸了。
&esp;&esp;王必小心奏道:“严象那里目前还没事,就是无兵可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