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低估自己,你能够做一位通事最擅长的事。”
“说话?”
“观察。”年长的通事说,用折扇轻敲学生的额头,“然后随机应变。”
——
出城的时候吕西恩没有再走惠爱街,而是一头钻进那些和水道缠绕在一起的巷子。他需要时间思考。也许还要买一些出海用的小物件。他其实不清楚具体需要些什么,吕西恩从没在任何一艘船上逗留超过八小时。
“水手出海一般带些什么?”他问菲利普
“取决于你去多久。不太多,工具和食物船上都有。带点干果,如果旅途超过一个月的话。我还会带自己的鱼钩和钓线,你试过钓鲑鱼吗?”
“我没有见过‘鲑鱼’。”
“非常大的海鱼。难钓,可以卖很好的价钱。”菲利普展开手臂,演示鱼的长度,差点打到一个挑着两篮干海带的老妇,“这里有卖钓线的地方吗?”
“这是个港口城市。”
“你也会跟这艘炮艇出海吗?”
“是的,我是他们的随船翻译。”太不幸了。吕西恩吞掉最后一个词。
“目的地是哪里?”
“福建某处,我想。那是东南沿海的一个省。”
“多远?”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没有去过?”
“我不能去。”
“为什么?”
吕西恩叹了口气,跳过一条贯穿石板路的窄渠,思考如何用最简洁的语言来概括这一滩他从出生开始就深陷其中的泥淖。如何说明海关禁止他乘坐外国商船,因为“大清子民不得搭乘外夷船只出海”,但同时他们也禁止吕西恩前往内陆,因为他忽然之间又不是“大清子民”了,作为外国传教士的养子,只能被当作外夷处理。如何解释黄埔就是他永远的家乡和监牢,往北的广袤内陆,以及家门口的浩瀚海洋,对他来说都是封闭的。
“因为规定如此。”通事秘书回答。
菲利普没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