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蒙蒙失声惊呼,旋即拔腿跑过去。“那怎么行!”那年轻书生看上去的确好像就快饿死了!她赈济施粥就是为了救人命,怎能眼睁睁看著人家饿死!当她到达那年轻书生前面时,那年轻书生恰好就地倚著道观墙根盘膝坐下——如同其他难民一样,她三不管硬把馒头塞进他怀里。“不管如何,活著才有希望,先填饱肚子再来谈骨气也还不迟呀!”为免他真像杜菁说的一样,为坚持那无意义的骨气而把馒头还给她,她一说完回头就跑,用最快的速度爬上马车,吩咐下人启程回家,不一会儿,马车就消失在道路尽头了。这么一来,他就还不了她了吧?可惜,虽然她跑得够快了,那年轻书生却只不过低头看了一下那两颗软绵绵的馒头,旋即一左一右各一颗丢给两旁的人,再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油纸包,拿起一颗跟石头一样干巴巴、硬邦邦的馒头掰成两半,一半收回去,另一半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当天黑下来时,他的馒头也啃完了,于是他闭上眼,睡了。要是他的家人知道他小气到连找家又破又烂的小客栈打尖都舍不得,宁愿和难民挤在一起养蚊子,不知道会有何反应?一脚把他踢进猪圈里?翌日,蒙蒙三姊妹和杜菁照样一大早就到玄妙观前施粥,可是一切才刚准备好,杓子都还没拿起来,蒙蒙就注意到那个还没饿死就已经很有“人干”架式的年轻书生拎起包袱好像要离开了,连忙抓了几颗馒头飞奔过去。“等等,你要走了吗?”三不管把馒头塞给他。“喏,这个带著吧!”谁知那年轻书生竟然连看也不看一眼,随手又把馒头扔还给她,蒙蒙不由错愕的呆了一呆。“你……不要吗?可是……可是你不是很饿吗?”年轻书生根本不理会她,迳自再背起皮袋子和书箧,蒙蒙不解地连连眨了好几下眼。他看上去明明就快饿死了呀,为什么……啊,对了,她怎么给忘了,杜菁昨天才说过的说,男人就爱说自尊、谈骨气,说到饿死也不愿接受人家的施舍。这就是书读太多的后遗症。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再把馒头硬塞给他。“这样不行的啦,骨气重要,但填饱肚皮更重要啊!”话刚说完,她又愕住了。他竟然把馒头丢给两旁的人了。“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她有点恼了。“怎么说不通呀你!”杜菁说得没错,读书人就是死脑筋!“不管,我绝不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说著,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往回带,打算再拿几个馒头给他。岂料她竟连半步也走不了,才动一下就以为自己错拉到哪里的石柱子,居然连半分都扯他不动,她讶异地回头看,书生还是书生,并没有变成石像,最好的证据就是:他开口了。石头不会说话。“你想如何?”他这一出声,蒙蒙的眸子不禁又眨了好几下,因为他的声音虽然平板又生硬得像毛坑里的臭石头,却又隐隐透著一股软软的韵味,就像……像……啊,对了,像娘床上那颗塞满羽毛的绣花枕头,蓬松松、软绵绵的……请等一下,绣花枕头?这个比喻……好像不太好吧?“呃,我要拿馒头给你呀!”“不需要。”“我知道,你要讲骨气嘛,可是,先填饱肚子再来谈骨气不行吗?”“……放手。”“不,你先拿馒头去吃我才放!”年轻书生面无表情的俯眸注视她片刻,眼神中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放、手!”但语声中已经很明显地流露出任何人都听得出来的不悦了。偏偏蒙蒙就是听不出来。“不放!”多救一条人命,也许大哥就有救了。“你拿了馒头我才放!”年轻书生眸中蓦而闪过一丝阴鸷,此刻要是有他任何一个兄弟姊妹在场的话,一定会警告蒙蒙立刻逃到千山万里外,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不然她不只会害死自己,可能还会害死整座南阳城的老百姓。最毒男人心,这家伙杀人时可是从来不眨眼的。幸好,虽然没有他任何一个兄弟姊妹在场,但……“大小姐、大小姐,又有位大夫来了!”诸葛家奴仆又气喘吁吁的跑来通知。“咦?这么早?”蒙蒙惊讶地喃喃道,立刻松手放开年轻书生转身就跑——险险逃过一劫。“好,我马上回去!”自从杜菁的大哥放话出去后,陆续又有不少大夫前来为诸葛文毅诊治,不过很明显的都只是来碰碰运气而已,贪的自然是诸葛家的财产,即使如此,一听见有大夫来,蒙蒙总是二话不说就丢下一切赶回去。就算是碰运气也好,只要有人能够治好她大哥就行了。不过她并没有忘了书生,只是没心情再跟他“混”了而已。“雪雪,拿两颗馒头给他!”“好!”然而在她离开之后,当雪雪正准备再拿两颗馒头给那个快饿死的书生时,放眼望去却已不见那书生的人影了。不会是躲到哪里去饿死了吧?打从诸葛家的人一个接一个病倒之后,来过的大夫不下数十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冷热美丑、傲慢谦逊,形形色色、千奇百怪,蒙蒙几乎敢说各种各样的大夫她都见过了,再也不会有人能使她惊讶了。然而这回找上门来的“大夫”可著实让她错愕了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揉了好几次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你……你……你不是……不是……”“城东卖鞋的癞痢头。”眼看小姐惊愕得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一旁的仆人好心替她说完,证实她的眼睛并没有因为最近比较疲惫而出现眼花错乱的现象。“真……真是城东的癞痢头?”蒙蒙更傻眼了。“是,小姐。”传闻城东的癞痢头母子原是官宦之后,由于癞痢头的爷爷因贪污下狱,家产全数充公,他父亲便以教书为生,几年后他父亲去世,他老娘不识字,只好卖鞋求个温饱,在城东摆摊子摆了十几年,由老娘卖到儿子,勉勉强强能馓口。平时除了买鞋履之外,也没有人会多看他们一眼,不是因为他们很穷,而是因为他们形容十分猥贱龌龊,委实令人生厌。“你……你懂医术?”蒙蒙结结巴巴地问,还是不太敢相信。“我不懂医术,”癞痢头倒很坦白。“但我知道要如何医好大公子的病,只不过……”只要能医好大哥的病,谁管他懂不懂医术!“只不过什么?”蒙蒙急问。“只不过……”癞痢头瞄一下杜菁。“代价可不便宜……”蒙蒙怔了怔,杜菁用手肘顶顶她。“忘了吗?你叫我大哥放出去的话……”蒙蒙恍然。“没问题,只要你医得好我大哥的病,诸葛家的财产全归你!”“还有铺子!”两眼放出万丈金光,癞痢头赶紧提醒她漏了一项,毫不掩饰他的贪婪。“那也没问题,我……”“喂喂喂,你也未免太贪心了吧?”章郁秀再也忍不住了,连肉带面再加汤全被吃光了,那他们在这里耗了一年多不全都白费功夫了!“只要能医好诸葛大哥的病,他就有资格贪心,你又凭什么在这里多话?”杜菁很不客气的反击回去,说得章郁秀脸色又红又白。“我就不信他真能医好大公子,八成是来讹诈的!”“是你不想诸葛大哥被治好吧!”杜菁嘲讽的再还击。章郁秀窒了一下,“胡……胡说!”她期期艾艾的否认。“不然你说嘛,明明不会医术,又说能治好大公子的病,这没道理嘛!我说他一定是想先看看大公子的病况如何,再决定要用什么方法来诈骗诸葛家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