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宋夫人见自己的相公跪在地上,更加冷嘲热讽道:“宋大人……宋大人您快请起啊!我这个妇道人家,怎么甘于受您这个礼部尚书的大礼呢?”
宋痒垂着头道:“夫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只有一句话,等这个春闱阅卷结束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如果在这里闹下去,误了阅卷大事,官家怪罪下来,怕是祁阳公主也保不住我们。”
宋夫人冷笑道:“我只是个尚书夫人,何德何能,自然不敢破坏春闱阅卷。我只是想过来跟你说几句话——你说说你,作为一个男人,也实在是太无能了吧?”
宋痒自知有愧,也知道自己的夫人的确是个刀子嘴,因此应道,“是,是,是。”
“我好歹也是一个尚书夫人。”宋夫人说道,“气量还没有小到那种程度。我最可气的,不是你偷偷逛了金闺楼,而是,你被别人当成贼人,还被一个臭书生给绊了一脚!你好歹是个礼部尚书,除了宰相和枢密使,就你最大了。朝廷内,所有官员还要为你马首是瞻,却在金闺楼这阴沟里翻了船。”
宋夫人这几句话,像是刀割一般,将宋痒努力忘却的回忆又引了出来。
宋痒心中烦闷,但是也只能认自己的夫人奚落,应道:“那纯粹是场误会。”
“误会?”宋夫人猛得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碗都移了位,“你是不是在金闺楼摔了一跤,摔得糊涂了?人家书生绊你一脚,害得你摔了狗吃屎。现在你倒好,倒是为别人辩护起来了。我告诉你,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那个人我替你查了,叫柳明,也是个举人。家里在青州做些生意,你这就发函给青州知州王素,让他好好查查这个柳家。”
宋痒一听,就知道自己夫人气头上胡乱出主意。这逛金闺楼,本来就是十分丢脸之事,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可能再去发函给青州知州王素,把自己的丢脸行为继续扩大范围呢?
任凭宋夫人那一顿乱骂,宋痒打定主意就是不回话。
宋夫人噼里啪啦一阵乱骂,见宋痒不回话,气也消了大半。她见桌上卷宗罗列,随口问道,“这些就是你取的贡士?”
“是的,是今年取的三十名贡士。”宋痒答道。
“哦,这些人被你取了名次,自然将来要感谢你这个尚书大人。说不定,会请你去几次金闺楼呢。”宋夫人随手拿出其中一份考卷,边翻看边说道。
宋痒正求自己夫人转移话题呢,连忙又说了不少关于阅卷如何辛苦的话。突然之间,他心头一闷,一拍脑袋,不好的预感立即袭来。
“夫人……这些试卷可别弄乱了。”宋痒伸手去夺卷,却不料已经晚了一步。待看清试卷内容,宋夫人的眼神变得愤怒无比,她将试卷拍到了宋痒脸上,“你个老东西是不是真的糊涂了!这柳明的答卷,也能列入三甲?”
宋痒一声不吭地低头捡起散落的试卷,他应道:“夫人,这是两回事情。柳明的文章确实做得不错,行云流水一般。这青年在关于江山社稷如何长治久安的策论方面,见解尤其独特。”
宋痒好歹也是股肱之臣,两榜进士,现在为礼部尚书,乃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不敢在录用人才上有半点造次。
宋夫人捂住双耳,大喊撒泼道:“我不听,我不听!这个柳明,曾经侮辱过你,也就是等同于侮辱了尚书府。现在,你却要让这样一个人去金銮殿参加皇上的面试,这传出去,真是要贻笑大方!”
宋痒苦口劝道:“夫人,我身为礼部尚书,是天下读书人学习的榜样。官家曾亲自与我谈心,告诫我身为省试主考官的责任。如果我不取柳明,倒是要让天下贻笑大方。”
宋夫人冷笑道:“宋大人,要轮到讲大道理,我是讲不过你。但是我好歹知道维护宋家的尊严。今天,你能让这个小子骑在你的头上,将来会有更多的人不畏惧你,你的威信要如何树立?”
宋夫人见宋痒仍然一言不发,明白自己的相公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她逼问道:“宋痒,我的话,你听是不听?”
宋痒还是低头不语。
宋夫人眼露凶光:“好,你若是不听。我就将你去金闺楼的事情,告诉皇后!让她来治办你!”
宋痒已经被自己的夫人逼到极限,他也是有尊严之人,忍住怒气说道,“我的礼部尚书,是官家降诏授予的。东宫在这一点管不到外臣。”
“管不到?”宋夫人轻蔑道,“那我倒要试试。皇后的话,难道皇上还会不听吗?”
阅卷的第二天,礼部侍郎和郎中等官员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自从尚书夫人走后,尚书大人就一直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般,提不起精神。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尚书大人竟然将前三甲的一名举子柳明,莫名其妙地给黜落了。
这让一众官员深为不解,这柳明,不仅文章做得好,更是具有广阔胸怀和高风亮节,在考试内让出衣物和火炉,已经传为佳话。这样的人才,几乎几百年才出一个,凡是抱着为国为名的主考官,都会钦点他为贡士。
几位礼部侍郎和郎中,听到柳明被黜落的消息后,立即第一时间与宋痒商议起来。只是,诸位官员发现,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宋大人,这一次却是全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抽着烟袋,等到被逼得急了,才用官威来压人,说他自有考虑,作为礼部尚书,不需要与别人商量。
这一切,让诸位考官觉得好生奇怪,但是见宋痒气色不佳,似乎不愿多谈此事,只得罢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宋痒本人也是处于极度的矛盾中。自从夫人走后,他几乎是睁着眼睛,一夜未睡。做出此决定,也是愧疚无比。
宋痒已是心累至极,只想着快些熬过这场春闱,便去称病不去上朝,到乡间野地去散散心。
春闱第三日夜晚,又是纷纷扬扬的大雪。雪花在空中飞舞,映照着远处的光线,显得朦胧而清冷。
深夜,贡院内一片静谧。白天阅卷颇为疲惫的各位主考官,都已经都在房中烤着炭火休息了。
贡院门口守卫的两名兵丁,跺着脚,哈着气驱寒,心中期望着这漫漫长夜快些过去,好换岗休息。
突然间,两名兵丁神经一紧,听见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踩着雪嘎吱嘎吱而来。
“谁?”一名兵丁紧张地问道。
(宋夫人:来张推荐,否则就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