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通过一条相当隐秘的山间小路,五千汉军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到达了二百年前的据点卢龙塞。
看着这百年来不论风吹雨打,始终屹立在北疆的西汉古城,望着北方遥遥的通向崇山以外的弯曲古道,张林心中舒坦万分,忍不住仰天长啸——看来我这次能够幸不辱命了!
柳城,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的居城,也是整个辽西乌桓的都城。柳城坐落在秦代古长城以北的辽西平原上,规模不大,如果放在大汉富裕的州郡,它最多也就是个县城的级别。乌桓民族虽然百年来与汉人杂居,不论是生活上还是谋生手段上都有很大一部分被汉人同化,但它现在毕竟还是一个草原民族,尽管骑射本领并世无双,但论起平地筑城的本领,他们比起汉人可要差的远了。
身处战地后方的柳城此时一派安乐祥和之气,城外农田之内,陌交通,鸡犬相闻,城郊草原之上,排排羊群若百云,队队牛马似锦绣,牧人扬鞭,呼喝来回。便是城内,户户炊烟高升,家家灯烛闪耀。这满城内外,妇孺之数却占了七成,而青壮男子,十中仅有一二。
乌桓不比大汉,大汉人口五千余万,便在战争中战死十万,却也是九牛一毛。可乌桓总人口不过三十余万,前次公孙瓒在石门大破乌桓军队,丘力居五万大军去了三万有余。而今他又在辽西在此召集民夫,联合败兵,凑起五万兵马,再加上辽东的三万兵丁,这才弄出了八万人马围公孙的大戏。
兵源的频繁抽调,使得乌桓各部落之中的男人数目急剧减少,所留的,不过是老弱病残之辈,还有为数不多的部落留守部队罢了。
就在这母盼子归,爷唤孙回的安逸空气中,一股暴戾血腥的气息在不断的加浓。比人类灵性敏觉的牲畜们,如草原上的战马、县城家户之中的家犬,都似乎感到了灾难的即将来临,变的暴躁不安起来。
残阳,如血般斜挂在西方的天空之中,久久不愿落下,似乎想要见证将在不久之后发生的那一场人间惨剧。
厄运,就在这不经意间,降临到乌桓部落的头上。当五千挥舞长刀的汉族骑兵出现在柳城城外的时候,居住在城郊的牧人们,脸上显现的不是惊恐,而是茫然。他们不敢相信,百年来被视作乌桓洁净之土,从未遭受过战火侵袭的柳城,竟会被战争的诅咒所附身。
百余年来,一直都是草原民族在掌握战争的主动权,不时侵入大汉纵深,烧杀抢掠,掠夺资源,捕获汉人做奴隶。而汉朝政府长时间的怀柔手段,也让乌桓人忘记了,他们的祖先们是怎样在汉武大帝的脚下呻吟乞求,才换来这百年的芶延残喘。如今,他们的部族再次强盛起来,而汉人则成为了可以任意宰割掳掠的猪猡。
乌桓人忘记了汉民族血液深处流淌着的那股传承自上古炎黄大帝的血性,轻视了汉民族深入骨髓的那种高傲的尊严。而这一切,今天出现在柳城的汉军骑兵将再次让乌桓的族人,回忆起那些深埋在意识深处的恐惧。
战争是残酷的,杀戮是血腥的。有战争就会有杀戮,而单方面的杀戮更是能够将天空染成红色。
战士的长刀用来斩杀敌人,是一种荣耀,但用来屠戮平民,似乎就是一种罪孽。
可是,在这柳城的老弱妇孺,当真只是平民吗?看着跌倒在地的老人,汉军将士没有手软;看到伏地哭泣的妇女,士兵们并未留情;而面对茫然的眨着一双纯真稚气的眼睛,试图摇醒已然血染大地的母亲的幼儿,将士们的长刀凝滞在半空,但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后,他们的长刀已然划出了应有的弧度。
这就是战争。在战争中,试问有谁不是罪人?
乌桓的老人无罪?不,他们是罪人,因为就是他们将自己的刀枪交到了子孙的手中,并且告诉子孙们,无尽的财富只有从南方汉人的手里抢夺过来;
乌桓的女人无罪?不,她们也是罪人,正是她们,在乌桓的兵士出征之后,承担起了耕种田土的重任,种出了维持战争的军粮,而后,饱餐战饭的乌桓骑兵又再次用力的挥舞着马刀,去收割一个个汉人的生命;
乌桓的孩子无罪?不,他们将是乌桓民族再次向汉族发起战争时的先锋!
战争中,没有什么人是无罪的,所以一切尽皆归于杀戮,用鲜血去洗净两个民族之间的宿怨。
残阳坠入地平线之下,似乎终于不再忍心去观看这凄惨的画面。
就在汉军主力与乌桓主力开始决战的一天前,辽西乌桓根据地——柳城陷落。全城原有人口十万余,破城之后,仅剩不足六万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