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里关着的,大多都是肖似莫惊春之人。对虞粲而言,这些人自然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最好。得了答案,莫惊春收回刀刃,按虞粲说的方向行去。艳桃花以前,莫惊春常常放跑凭黯墟刑狱里关着的正道人士,可以说无比熟悉这种地方。古憔鬼窟的水牢于他而言也极其好混,他不多时便藏进了黑暗里。然而,一个个囚狱看过去,莫惊春却没有寻到衣照雪的身影,反而另一个发现叫他心惊。这里关着的每一个人,或被剜去双目,或被砍掉手脚,刑法不尽相同,可容貌却跟莫惊春由着不同程度的相似。或许他方才遇见虞粲,并不是一个巧合。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似乎感觉到莫惊春的存在,朝他这个方向看过去。莫惊春也看着那人,可那人忽然咧开嘴一笑,莫惊春的心悬了一下——这个人没有舌头。一条蛇游过莫惊春脚边,他本就惊魂未定,这下更被吓了一跳。巡视的人听到动静,掌着灯走过来。莫惊春已经做好跟他交手的准备,忽而摸到了身上的化形符。来人头发卷卷的,连同那圈较长的络腮胡也卷得很。他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莫惊春已经变成了虞粲的模样。虞粲这人衣着不凡,还能随意训斥下人,又对他家殿下的事所知颇多,想来地位不低,于是莫惊春谎道:“殿下叫我来看看。”莫竟回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莫惊春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声音也熟悉得很,可他笃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满脸刀疤、肤色黑黄的中年男人:“来就来了,还说什么?”莫竟回在自己衣兜里翻了翻,摸出一个珠子递给莫惊春:“御魂珠,你上次不是要吗?我前个儿出城,正好有人卖,里边只能装三个魂,凑合用吧。”原来是虞粲的熟人。莫惊春收下御魂珠:“谢谢。”这话反而叫莫竟回意外:“转性子了,还知道说谢谢?”以前光觉得虞粲像个被教坏的小孩,现在看来也还有些良心,莫竟回又嘱咐:“不用谢,殿下性子捉摸不定,你在他身边小心点。”莫惊春点点头,从容自若地离开了水牢。人不在水牢,想必就在那个酆王的身边。莫惊春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仇人,但想来,这个酆王应当同他认识。“虞粲!”一个侍女叫住莫惊春,“我正找你呢。”她捧着几枝桃花跑过来,央道:“我刚从北岭那边的摘下来,你给殿下送去行吗?我不敢去。”莫惊春暗道这地方鸟不生蛋,居然还能长出这么好看的桃花。不过他正好想去内殿,只是找不到路:“这是你的活儿,你自己去吧,不过我正好顺路,可以陪着你。”那侍女知道虞粲不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他能陪着自己一起去就不错了,也不求其他:“好,谢谢你啊。”莫惊春跟着侍女走到内殿。侍女在门口停下,把桃花递给莫惊春:“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插上吧。”这门雕画着缠枝宝相花,端的是富丽非常,然而门后却又不知道藏着什么凶险。莫惊春接过花,推门而进。红色轻纱或深或浅,被莫惊春推门带起的风拂动。珠帘叮铃铃地作响,莫惊春望去,正见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上的人身着青红色衣衫,头戴银冠,正是花月族最传统的打扮。而眼下颊上的两道银月痕,也章示着这人的身份。桃花树夭夭灼灼,他坐在粗大的桃枝上,偏头对着前方笑,真是好一副山眉海目。莫惊春怎么会认不出这是自己,他静静看着这副画,朝前走去。这一走才发现,画像根本不止那一处,桌案前、花瓶后全是,画上的人或坐在水边,或放着风筝,或怀抱花草,无一不是莫惊春。最特殊的要数软塌上搁着的那一副。那副画被人划破,画尾垂到了地上,虽然地上铺着软毯并不会脏,但也足见其主人的不在意。莫惊春把这幅画捡起来,画破损的位置正是莫惊春的脸,能在王城里肆意毁坏酆王东西的,除了他本人,还能有谁?殿内没有酆王的身影,里屋似有人声,莫惊春把桃花插进花瓶里,顺着路往里走去。门是关着的,莫惊春便贴在门外,听里边的声音。“一别经年,表哥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江潮生绕着莫惊春转了半圈,好似在欣赏一件展品,“表哥跟我分别那么多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如今再相见,倒真是让我恍如置身梦中一般。”江潮生凝神看着衣照雪,慢慢去摸衣照雪的脸。衣照雪偏头避开了他的触摸,江潮生忽然一改温和的态度,掐着衣照雪的喉咙:“表哥的嗓子有这么不舒服吗?一直也未曾开口与我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