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泪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沈微明还愣着的时候,就夺眶而出。沈微明呆呆地看着李疏渺:“你当时就知道了,那你怎么不说?你还帮我引开他……”这个主意是李疏渺提出来的,沈微明可不信他不想跑。“说了又怎样?”李疏渺站起身来,“你摆明了不想涉险引他,我说了你,你就会去吗?到时候你我不但逃不出去,说不准还会更糟。”人性最经不起考验,李疏渺当时若把沈微明惹急了,他要是朝翁齐焱告密,或是做出别的事情,反而于二人的处境更为不利。李疏渺似无所谓:“我不说,至少能跑一个人。”李疏渺看了看天色,轻声道:“走吗?”沈微明还跪在地上,李疏渺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人道:“可你后来也没说……这么多年,我与你日日都相见……你一点点看着我,从成为宿白道人的首徒,到成为所有人的大师兄,又慢慢当上空杳仙宗的宗主,你都在想什么?”作为宗主的沈微明一路光明,受万人敬仰,李疏渺却从来无人问津。他如实道:“没想什么。”他这般坦然,哪怕是在沈微明背后骂他一句,沈微明也不至于如此自惭形秽,但沈微明很清楚,李疏渺绝不屑于做这种事,甚至不会往心里去。过了一会儿,李疏渺道:“你不是也没说吗?”“什么?”“你之后来找过我,”李疏渺慢慢道。沈微明睁大了眼睛:“你知道我来过?”彼时已是沈微明逃离啼竹愁两三年之后,他入了空杳仙宗,并且已被宿白道人收下,在一众弟子之间很有点地位。因此,他便准备再一次去啼竹愁,把李疏渺救出来。然而因翁齐焱与玄昼宗一事,仙门曾勒令自家弟子不得与翁齐焱这个疯子起冲突。故而沈微明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帮手,只有几个师弟师妹毛遂自荐,跟着他上了山。他上山时就怕李疏渺已经不在人世,果然找了一圈,都没有找见李疏渺。一个望风的师弟传话说翁齐焱就要回来了,不得已,沈微明还是离开了啼竹愁。“我听见你的声音,你应该还带着你的同门。”李疏渺望着林子,忆起那一日。光是试药,已经不能满足翁齐焱的丧心病狂。翁齐焱在竹屋下又挖建了地下洞穴,里边灌了冰冷的药水。这些药水无色无味,李疏渺也不知道是什么,有时候被翁齐焱捆住手脚扔进去就是好几个时辰,他的寒疾便是因此留下的。那日沈微明走了进来,一直在叫李疏渺的名字。李疏渺听到了,却回应不了。他费力地想发出一些动静,可水面只有一点微澜的波纹。最后,他清楚地听见沈微明的师弟劝他离开,几人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慢慢地就再也听不见。而等下一次洞内再出现动静时,人已经换成了让李疏渺惧怕的翁齐焱。无助与绝望都不足以形容李疏渺当时的心情,而沈微明之所以能再遇到李疏渺,纯粹是机缘巧合。在玉麟仙尊择徒前日,沈微明偶遇了浑身伤痕累累的李疏渺,把他带上了空杳山。也正是因为没能真正救出李疏渺,沈微明也没脸在他面前提这件事。他站了起来:“我……”沈微明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人扑倒在地。这人突然窜出来,李疏渺吓了一跳。他以为是燕辞楹变了卦追了上来,谁知一看,却是倪亦熙。“我说你对他怎么那么好!人人都当他费力讨好你!”一直以来,沈微明对李疏渺就比对别人好。空杳仙宗每月都会给长老发月银,沈微明倒拿自己的钱贴给李疏渺,他拿到手的银子是别人的两倍。晨会晚会,别人都必须到得整整齐齐,偏李疏渺或迟或缺,沈微明从不责问。李疏渺要是犯什么错,沈微明不但袒护他,更是代他受罚。倪亦熙揪着沈微明的衣领把人按在地上:“你居然把他一个人丢下!你怕去引开翁齐焱,他就不怕吗?你怎么做得出来!”沈微明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起来。”李疏渺扯着倪亦熙的衣袖,“你怎么来了?”倪亦熙语气有些冲:“还问我?你在我的玉佩上编那个结是什么意思?又要当不留名的好人了,上赶着来凭黯墟救师兄!我们难道是不管他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燕辞楹对你本就心怀不轨,你还敢去!”倪亦熙一把把人拉过来,“不许再跑了!”沈微明敏锐地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微妙变化,他这才看到李疏渺微敞的领口下露出的痕迹:“你……你们……”他落寞一笑:“也好,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