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生说,你两脚分开,两臂向前伸直,深吸气后身体前倒并低头,两脚轻轻蹬离水底,成俯卧姿势漂浮于水面。欧蓉说,下次再试这个动作可以吗?红生说,两臂和两腿要自然分开,全身放松,身体充分展开,这是学习游泳的关键动作。
她闭起眼睛,仿佛和世界作最后的生离死别。身体前倒后,动作完全变了形,胖胖的身体像石头一样沉入水中。红生伸手搅过她的腰,将她从水中拽起来。她呛了一口水,脸色煞白,剧烈地咳嗽着。红生帮她分析,你的腿绷得过紧,平倒时身体没有轻松展开,是造成失败的主要原因。
欧蓉停止咳嗽,平淡地望他一眼,伸手抱住他,喃喃说,休息一下好吗?
红生说,再坚持一下,你就学会游泳了。来,我们继续。
她执拗说,不,我就想抱抱你。
红生吓了一跳,赶紧推她一把,哪里能推得开?她不但把他抱得死死的,两腿也从水下环搂住他,整个人悬在水中,像一条蛇,从上至下把他缠得紧紧的。红生喘息未定,脑袋一片晕眩,还想把她住外推,说你别这样……
欧蓉脸庞贴住他下巴,喘息着说,想知道吗,上次我为什么整治你?
红生说,不想知道。
欧蓉又把脸移近他的嘴唇说,我受不了罗小月看你的那种眼神。
她是我的新兵连长,我是她接来的兵。
你们的关系没这么简单。去年在湛江,我和胡亚培请你游泳,她故意捣乱……
她来教我五线谱,你们是偶尔碰上的,你太小心眼儿了。
有天晚上你喝高了,我想上楼陪陪你,看到你们在床上抱在一起……
胡说!你看走眼了吧?这怎么可能!
从湛江回来我就想,只要上帝给我一次机会,我就要报复她。
欧蓉,你真是个小心眼儿。
天下之小,上帝太可爱了,我们沦落到这个太阳照不到的犄角旮旯,她一手拽着你这个毛头小子,背地里又和江笑天曲径通幽。她太无耻了,为什么在感情上只想到自己,而不考虑别人呢?
不许你胡说八道!
呵呵,我讲她跟江笑天,你伤心了是吗?我知道你心里爱着她,别不敢承任了。
……别说了,求你了好吗?
她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泪眼朦胧,眺望着阳光下的青山,开始在幻想的云朵上飘荡。她说,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发现我们有缘,幻想有一天有某种机会。从此我在等待……
别说了,我们上岸吧。
因为罗小月,我的梦想破灭了。
欧蓉,冷静些好吗?我还是一名战士,不值得你爱的。
当兵六年,我谈了五年恋爱,认识的男兵有一个排。悲哀的是,我至今还是处女。如果你愿意……她松开一只胳膊,悄悄拉他的泳裤。
红生大声惊叫‐‐不!欲望躲在身体的远处,找都找不到。他们是同事和战友,像宇宙中两颗独立行星,彼此照耀,却在不同的轨迹上运行。他不可能和她做这种事。
她怒视着他,恶毒地说,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她好好得到!
他大骂,你这个变态!随即脚下一弹,向深水区底沉去。
江水涌了上来,欧蓉仰面放开了他,像一只身姿轻盈的燕子,在水面上轻轻掠过,然后灵巧地划动两臂,向岸边疾风般游去。那娇健的泳姿,灵活多变的水中运作,整个人就是一浪里白条,张顺第二,怎么能用打几个&ldo;闷憋子&rdo;可以解释的?
回到岸上,欧蓉还在低声哭啼。她抖抖索索地穿衣服,然后弯腰拧干头发,发际中的积水和脸上的眼泪一起洒落到草地上。一旁的树丛中突然闪出一个女人,像从地下冒出来的。
欧蓉,我想和你谈谈。
你高兴了,因为你胜利了是吗?
不是。我们之间有话要说。
欧蓉将一缕悬挂在眼角的头发撩向耳边,沉着脸说,失败者固然可耻,但人格是值得尊重的。祝贺你罗小月,你找到了一个非常爱你的好男人。说完,她昂首挺胸,向太阳的方向走去。
红生不敢上岸。他失魂落魄,飘浮在江面上,对着蓝天上的朵朵白云胡思乱想。此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上岸的。
罗小月斜依树干,静静伫立了会儿,在一块礁石上蹲了下来。红生脱下的衣服扔在那里。她从他的水兵裤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烟,慢悠悠地点上。她想,他不是鱼,也不是水中的王八,总归要上岸的吧,他不可能永远呆在水里。
红生想,&ldo;土八路&rdo;都有神经病,包括岸上抽烟的女人。她不但像幽灵一样的探密,还是无耻的偷窥者。他绝对不能上岸。岸上兵凶战危,到处埋着炸弹,踩上去就会硝烟一场。
罗小月向江中投去深深一瞥,又点燃了一支烟,从礁石边上站起来往回走。她想反正今天周未,院里安排了政治学习,有功夫你就在江里泡着吧。
大约半小时后,红生才磨蹭着上了岸。他们斗争了两年,他失败了两年。今天第一回赢得了胜利。哈哈!回去的路上,他禁不住窃喜,还阿q似的,差不多被这种貌似巨大的胜利冲昏了头脑。阳光四射,刺得他睁不开眼,前面的山脚下斑驳一片。他有了些警惕,估计那里有伏兵,开始放缓脚步,还有意识地往回倒走了一阵子。哪知,耳后的声音从斑驳中飘出来,你要撞着我了,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