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霍谦不行。
就算警方因为“证据不足”,没将霍谦列入“嫌疑人”名单,而碍于法律和陈警官的人情,顾兰因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找霍谦算账,但也正因如此,这口气一直梗在顾姑娘心头,短时间内是消化不了了。
偏生这妹子的脾气执拗偏激,既任性又爱钻牛角尖,人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倒好,哪怕撞了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得把墙壁开出个窟窿来。
陈聿不用看都能想象的出,这姑娘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要是没人在旁边温言相劝,她就算来一出“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也不稀奇。
而将东海市一千万人口过一遍筛子,除了顾掌门,还真找不到一尊能将顾兰因掰转性的镇山大神。
出于种种考虑,陈聿思来想去,还是没敢直接跟顾兰因摊牌,而是来了招曲线救国——找上了顾教授。
“这是最好的安排,”陈聿诚恳地说,“只有由您亲口告诉她,阿兰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
顾琢没说话,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漆黑的睫毛搭在脸颊边缘,黑白分明的几乎有几分触目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道:“他知道了吗?”
陈聿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我没明说,只是稍微试探了下,不过霍爷爷好像有所察觉……可能瞒不了多久。”
顾琢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
陈聿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顾掌门,最起码的眼力见是不缺的,要是有“察言观色”这个专业,他大约能跳过毕业考环节,直接上讲台授课。
只是一个微表情,陈聿已经隐约抓住端倪,脑子里毫无预兆地浮起一个揣测。
陈聿:“顾教授,恕我直言,您真正顾虑的到底是什么?您是担心阿兰知道后没法接受,还是……担心阿兰找回了家人,就不把您这个师父放在第一位了?”
顾琢:“……”
他飞快地看了陈聿一眼,眼神针尖一样锐利。
陈聿登时明白,自己正中要害了。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有点哭笑不得,还有种缘由莫名的愤怒——就像一个吃不饱的饿殍,看到别人碗里盛着大块的红烧肉,一边垂涎欲滴,一边听那人嚷嚷“肉太少了吃不饱”。
“您在担心什么?”他讥诮又尖刻地问,“阿兰对您的心思,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她是恨不得在心里立一个神龛,把您顶礼膜拜地供奉进去。”
“您自己方才都说了,阿兰对霍谦成见已深,别说认这个爷爷,恐怕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听到,他有什么能耐动摇您在阿兰心目中的地位?”
陈聿说的道理,顾琢当然明白,他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无病呻吟,只是……因爱生忧怖,爱有多深,忧怖就有多重。
何况顾教授还是文科专业出身,一般而言,和理科生相比,文人的感性神经更加敏锐,也更容易压过理性逻辑。
情绪一旦泛滥,就没那么容易堵住了。
揣着一腔难解难分的心绪,顾琢推开902的门,还没进屋,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已经腻腻歪歪地纠缠上来——仿佛是小火慢炖,食材和汤汁水乳交融,香气随着气泡蒸腾,满涨到锅里盛不下,只能裹挟在水雾中溢出,不动声色地占据了每一个角落。
那香味有种神奇的魔力,风卷残云般席卷过身心,融化在四肢百骸中。顾琢绷紧的肩膀连着心防一并卸下,忽然生出错觉,仿佛连骨头带皮肉都化在这股无孔不入的香味里。
他脱下大衣搭在沙发背上,信步走进厨房,就见顾兰因正揭开锅盖,舀出一勺汤汁尝了尝。
一时间,那些令人烦心的琐事——周教授的邀请、搬离东海市的两难、尚在潜逃的嫌疑犯,还有顾兰因那糟心的身世,犹如无师自通了隐身术一样,凭空从顾琢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手一带……将顾兰因揽入怀中。
顾琢刚进门时顾兰因就听见了动静,这姑娘到了自家师父跟前,压根不知道“矜持”俩字咋写,顺势往后一仰,十分享受地枕住顾琢肩头:“师父,你回来了?”
顾琢和她贴了下脸颊,问道:“煮什么呢?”
“花旗参炖鸡汤,”顾兰因说,“师父这阵子不咳嗽了,但是脸上还是没血色,想给您补一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