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力抄着口袋,身姿笔挺,视线仿佛落去了更远的地方。
良久,他说:“六年前,这里发现稀土资源,短短六年时间,移平了一整座山。一吨煤只能卖一千多块钱,而一吨稀土,按所含元素和纯度不同,可以卖出几万到几十万,暴利堪比毒品。”
裘力这番话,没有刻意指向谁,但邱朗朗半路上就想起,裘力曾和爷爷说过,他坚持要进入求胜董事会不单单是为了钱。
再结合当初裘力在筒子楼里和自己聊过的那些话,关于资源型城市的脆弱,关于下一代人的未来,邱朗朗隐约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反正都是卖资源,有什么区别吗?”他故意这样问。
裘力淡淡瞥他一眼,似乎明了他的意图,缓声道:“资源是恩赐也是诅咒,煤也好,稀土也好,都并非取之不竭。每个资源型地区都在尝试转型,可截止到目前已公布的资源枯竭城市已经超过一百座,一旦在成功转型前枯竭,人口流失,经济低迷,就再难翻身。”
裘力的神情凝重中透着无奈:“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别说转型,连旧有的传统行业都在快速坍塌。土地因煤矿荒废,而煤矿又因为稀土和其他有色金属的兴起而衰落。”半晌,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呵气模糊了他的面容,“西胜,快没有时间了。”
的确,以这样的开采贩卖速度,西胜还能有几个六年?
然而,除了宏观经济的规划者,又有多少个体,能够从这样的高度去考虑问题?即便想到了,又有多少人愿意放弃既得利益,身体力行地去承担责任?
邱朗朗默然,久久注视远方。
“走吧。”
这两个字,像是从裘力的胸腔叹息而出。
一团火自邱朗朗的心底腾起,他咬住下唇望向裘力,炙热而坚定。
?
下山的路走到一半,已经能遥遥望见山脚下的出租车,邱朗朗一个走神,直挺挺滑出去,在裘力身边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
大约是他坐得太端正,裘力脚步一停,玩味般挑起眉。
邱朗朗有点不好意思,揉揉鼻子爬起来,也不掸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大步往前走。
又走出二十米,身后飘过来一声低低的笑。
行吧。至少今天把这闷葫芦逗笑了两回。
冷不丁地,屁股被抽了下,邱朗朗蹦着一缩。
“别弄脏人家车。”裘力说。
于是邱朗朗乖乖站直,又让他拍了几下。
?
眼见就要抵达停车的地方,邱朗朗太想要知道答案,憋了会儿,终于问出了口:“裘力哥,打车也挺贵的,而且天气不好的时候要等很久司机应该比营销人员好找吧?”
裘力没有立刻回答,拍拍巴掌上的土,过了好一会儿,才垂着眼道:“暂时没找到合适的。”
他回答前思忖的时间太长,这使得邱朗朗确认这不是真正的原因,至少不是最核心的那个。
不想让这个问题再次轻飘飘划过去,他一把拽住裘力的袖子,面对面站定,正色道:“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可以告诉我吗?我,我可以帮你留意。”
裘力视线扫过被攥皱的袖口,又缓缓上移,沉默着看向满脸凝重和关切的男孩,几秒钟后,他沉声开口:“之前,出过两次交通事故——”
“两次?!”邱朗朗乍然出声,双目圆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