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711月12
男孩笔直的站在镜子前,整理着有些不太合身的西装。他把头发往后一梳,打上领带,勉强有了些模样。天色蒙蒙亮,他静静的站在那,看了很久。
吴小北被葬在离他家不远的北边的一个小山坡上。他下葬的时候,顾晨夕翘课赶来了,那天又是雨天,小雨绵绵,地面很滑,着急赶路的顾晨夕一不注意就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溅起水花一片。
出门时的人模,现在的狗样,太贴切了。
那天吴小北家很多人,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满满当当坐满了整个院子。底楼客厅中央摆放着他的棺材,吴妈趴在旁边,悲痛欲绝。
有个清瘦单薄的身影静静站在棺材边,西装笔挺,昂首挺胸。年轻人颤抖着手轻轻抚过棺材边沿,嘴里碎碎念叨着,一念就是一上午。
正午时分,雨越来越大,上山的路泥泞不堪,寸步难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锣鼓熏天。在半山腰时,路实在太滑,领头的两人挣扎半天后还是滑倒,导致棺材瞬间往后倒去,眼看就要轰然落地,众人皆是慌了神,中间抬棺的几人使出浑身解数却也无法制止其往后倒去的趋势,胆小的妇人直接捂上了眼睛,吴妈挣脱旁人的搀扶,哭着向棺材奔去。
棺材一旦起棺,是不能落地的,这是很多地方的习俗,如果落地,寓意着不吉利的象征。
入土为安,那也只能是属于他自己的地方才能安心啊,别人的地方,再舒服也是别人的,住着不安心。
然而,人们终是没能听到棺材落地的声音,一个学生模样,身材清瘦的男孩单膝跪地,用肩膀死死顶着棺材不让其落下。
可棺材太重了,路又太滑,男孩不得不单膝变双膝,他咬紧牙关,膝盖磨出了血,和着雨水,染红了周遭的土壤。
风雨中,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前面的别松手!”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兄弟走都走得不体面,不安心呢?他疯狂的朝天怒吼,可无论他怎么使劲,棺材始终只能抬高一点点。
喂,臭小子!咱妈还在那看着呢,争气点行不行!
他猛吸一口气,全身骨骼发出脆响,左脚竟是缓缓站了起来,可路太滑了,还没站直就又重重跪了下去。
众人手忙脚乱,却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只见一支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放在棺材底部,男孩扭头一看,一个绝美女子撑伞而立。她也正俯视着男孩,面带微笑。
绝美女子轻笑道:“瞧这狼狈样。”
男孩没有回答,他也没力气回答了,棺材的重量已经压弯他的腰。他仅剩的力气只能支持他不倒下去,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跟她斗嘴。
绝美女子也并没有继续得势不饶人,轻喝一声:“起!”
棺材应声而起,稳稳悬置半空。顾晨夕瞬间松了口气,无力的栽倒在地。
一群膀大腰粗的汉子犹如见了鬼一样,双眼瞪得像铜铃。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单手抬起五六百斤重的棺材,看上去还轻松自如。任谁瞧见了都要吓一跳。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动手啊。”女子甚是无语,一帮大老爷们连个棺材都抬不好,真是白长了那身肉。
众人恍然大悟,连忙重新架好棺材,也不管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现在大白天的,不是鬼就行。
女子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男孩,走过去如同拎小鸡一般的拎起来。男孩梳好的头发塌了下来,原本整洁的西装早已被泥水盖了一层又一层,裤子更是破了两个大洞,里面血肉模糊。
女子啧啧道:“就这点本事?之前那股子狠劲呢?”
顾晨夕低着头,用力的抬起手指,却是在半空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女子呵呵一笑,左手撑伞,右手拎他,闲庭信步,缓缓而上。
远处有一黑衣男子在默默注视,看着女人,又或着看着被女人拎着的顾晨夕,笑出了声。
可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女人似有察觉的缓缓转身,随意的瞥了他一眼,刹那间一股寒意袭上男人心头,巨大的压力压迫着男人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两步。
男人咬咬牙,捂着胸口往远处遁去。
女人回过头,若无其事的跟着送葬队伍往上走去,风雨飘摇中,她脚上的那双白色布鞋,不曾打湿一点。
……
……
江淮冒着雨在街上狂奔,才出完任务的他,想着借中午午休的时候来给吴小北送送行,运气好的话,碰到顾晨夕再跟他好好聊聊,说不到能问出些什么。
苦就苦在局里的车子都开了出去,公安局离吴小北家又挺远的,不搞快的话,时间根本来不及。
所以他一路狂奔,雨水打在他的脸上,竟让他觉得清爽无比。
他不禁回想起他小时候,那时的他总是喜欢在雨中狂奔,在雨中放声歌唱,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让他痴迷,如今,仍是在雨中狂奔,爽是爽,却也没有从前那般爽了,江淮不知道为什么。
年少的时候总想快快长大,好不容易愿望达成了,却又想回到童年。人总是这样的自相矛盾,人人都是。
天底下最不能得到满足的就是人了,知足常乐,说说而已,做不到的。
街上的行人不多,淋着雨狂奔的只有江淮一人,还穿着警察制服,引得行人频频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