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了崖间一处裂缝,设了个结界,勉强阻挡了些瘴气,然后把她从背上放下来,输了些灵力助她疗伤:“算了算了,既然我们上不去,还是在这儿躲一会儿,等人来救吧。”
“谁会来救啊……”琼年意识仍旧不清醒,但她能感受到那少年温润的灵力正从她后背涔涔灌入,“你别管我了,自己走吧。”
“肯定会有人来救的嘛,”那少年答道,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也不知他怎么笑得出来,“就算没有人来救,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言罢他又挠了挠头:“好像这么说不对……算了,管它对不对呢,你且明白就好啦。”
“你……”言语如此轻佻,可那少年说出来竟没有任何羞辱之意,因为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灵力冲开了凝滞的血块,让琼年终于有了几分清醒,她“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把那少年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用白色的衣袍擦拭她的嘴边:“好好好,吐出来就好了……谁把你伤这么重啊,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琼年终于看清了他的正脸,这少年眉间点了一点红,双眸亮如星子,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有点点的光芒外溢。他似乎穿的是常服,只是最常见的白色衣袍,马尾绑得潦草,耳边还别了一支狗尾草。
他生得并不算十分俊美,琼年见过许许多多比他好看许多的人,但他与他们都不同,只像是……
像是一个小太阳。
他洁白的衣袖已经被她的血污染得一片污糟,琼年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嚯,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那少年浑不在意地甩了甩袖子,托着腮凑到她面前笑道,“漂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琼年。”虽然吐出了污血,但她内伤深重,此刻还是虚弱得很,“是启华真人座下弟子。”
“好名字,和人一样好看,”那少年十分夸张地惊叹道,“我呀……我叫……”
他还没有说完,方才他设下的结界突然破了一个口子,顿时便有零散的黑色瘴气逸了进来。他手忙脚乱地过去补结界,忧愁地看着将暮的日色,嘟囔道:“快黑天了,师尊怎么还不来找我……”
他的佩剑和香囊就放在琼年手边,琼年顺手拾起了他的香囊,那香囊做得并不精致,连香气都没有,粗糙的针线绣了一句诗——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她还在拿着香囊发呆,少年便补好了结界,走回到了她身边坐下,见她拿了他的东西也不生气,只嘻嘻笑道:“好看吧?这是我阿娘做给我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做一个大仙尊……”
“你会的,”琼年低低地道,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目光黯淡了下来,“但今日害你与我在此,真是对不住……”
“啊没事没事,”那少年大方地挥了挥手,见她似乎神智又开始不清醒,连忙急切地抱她起来,继续为她输送灵力,“喂,你别睡啊,快醒醒……我刚刚逗你呢,我师尊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琼年胡乱地拽下了自己身侧常年带着的玉佩,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他的手里:“好……好……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若我们能活着出去……”
“对啊,我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呢!你别昏过去啊!”那少年见输送灵力已经没什么用,不由得慌了神,只得胡说八道,“能出去要怎么?小姑娘送玉佩给我,莫非是看上我了,要以身相许不成……”
意识在逐渐抽离,那少年叽叽喳喳的言语在耳边模糊不清,琼年感觉有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掉了下来。
师尊走了,父王远在中都,平日里那些师门兄弟姐妹,宛如纷飞的燕雀匆匆逃命,说过喜她爱她护她的那些人,也不过是一时承诺,过后便忘了个干净。在这种时候,真正愿意救她的,竟然是个陌生人……
在彻底昏过去前的一刻,琼年记得洞口结界被破开,铺天盖地的黑色瘴气突然涌入,少年却抱紧了她,十分惊喜地朝洞口处唤了一声“师尊”。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自己素日生活的阁中,周遭围了一圈师门姐妹,却不见那个眉间一点红痕的少年。
一切仿佛都是幻觉,只有她手边死死攥住的香囊还在,粗粝的麻布摩擦得手指发烫,仿佛少年的怀抱一般温热。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她伤好之后问遍了当日阙阳山的师门之人,但大战如此混乱,根本没有人记得这样一个白衣少年。她记得他眉间红痕,也曾上终岁山去询问,但三位仙尊皆说混战当日不曾去过阙阳山,问了门下弟子,也皆说没有人曾去过。
她不信,后来甚至借用了父王的力量去寻找,却一无所获。这么多年以来,她放弃了贵族身份,放弃了王位,独自一个人延续了启华真人一脉,提剑只身入世,只求多行善事,能在某年某刻突然找到那个人。
可上穷碧落下黄泉,那个黑色瘴气当中笑容温暖似太阳的白衣少年,如同镜花水月般虚幻,竟就此真正成为了她的幻觉,在世间消失了。
顾陵听她言罢,摩挲了一下手中做得并不精致的香囊,觉得十分眼熟。
魔族那位左护法……为何如此笃定他和萧宁会知道琼年所寻之人是谁?阙阳山之战发生在他十七岁那年,难道是自己失去了记忆,琼年所寻之人是他?可是不可能啊,她已经见过了自己,若是他的话,应该一眼便认出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