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久没有见过的眼泪,终于又挂在了他的脸上。
顾陵屈辱地闭上眼睛,似乎是想要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努力去无视他所说的话,但不知怎么,这次却没有憋住。于是萧宁便仔细地看着他在自己的手中哭到哽咽,薄红的眼皮细细碎碎地抖着,仿佛伤心到了极点。
真是可笑……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伤心呢。
他将他禁锢在怀里,贴近了他的耳朵,无比亲昵、又无比恶毒地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浑话,怀中单薄的身子挣扎了几下,最后却一动不动了。
他听见顾陵说了醒来后第一句话,声音破碎到沙哑,几乎不成调。
“萧宁,我好恨你。”
萧宁一把把他扯了回来,按在怀中恶狠狠地亲吻,混乱地说着:“恨我?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
多了这一项乐趣之后他几乎将从前所有的折辱手段都弃之脑后,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早发现。把当初高傲的、不可一世的、蔑视他的人恶狠狠地磋磨尽了傲骨,只禁锢在自己身下,让他只因为自己疯狂、流泪、失魂落魄,情|事食髓知味,简直没有比这更加让人兴奋的事情了。
他知道顾陵一向是惜命的人,到了他身边从来没有尝试过逃跑,也从未自尽过,他一边为这样的怯懦而不屑,一边又感到隐秘的庆幸——既然不会尝试逃跑,既然不想丢掉性命,那么我无论做怎样过分的事情,你都奈何不得我。
有恃无恐而已。
后来他突然觉得厌倦,想要玩一点新鲜的把戏。恰好有人为他送来了能让人暂时失去记忆的丹药,他抱着一颗玩笑的心,把那药给他喂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顾陵果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萧宁乐得演戏,告诉他他本是人界平凡的人,上山遇难被他所救,他喜欢他,想让他留在身边。失去记忆的顾陵果然比之前有趣多了,会红着脸接受他所有的柔情蜜意,甚至还会给他一些好笑的回应,他不来的时候,顾陵便经常在房中抄他曾经写下的“生岁不满百”。
忘记了是哪一日,萧宁处理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务,刚刚推开房门,便感觉房内散着长发的美人一把抱住了他,鼻音浓重,还带着些委屈:“你好几日没来看我了……”
“没来看你又如何,怎么,盼着我来?”萧宁懒洋洋地一把揽住他纤细的腰,把人抱回床上去,顺口问道,“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嗯?”他看见顾陵红着脸,很小心地说,“我……我的确喜欢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我会喜欢你,我……我想在这里一直陪着你,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就会天天来看我了?”
“你说什么?”
萧宁突然呆住了。
太可笑了,这简直太可笑了。
心心念念恨着的人,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爱上他?
他觉得可笑,又觉得愤怒,这愤怒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顾陵这副样子,他本应该感到快意才是,心中的情绪却是莫名其妙,让他忍不住做出一些更奇怪的举动。
“我说……我喜欢……啊!”
萧宁几乎是愤怒地一把推开了他,顾陵重重地栽在床榻上,还未反应过来,萧宁便欺身压了上来,翻涌着红色的双眼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唤醒什么东西。
顾陵呆滞地盯着他的双眼,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拼命地挣扎。
“滚……滚开……”
“哈哈哈哈哈,师兄,好玩吗?”萧宁也不反抗,大笑着跌到了地上,哈哈大笑,他似乎快要笑出眼泪来了,“师兄方才好傻啊,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他看见床上那个本该让他憎恶无比的人突然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单薄的身子,慢慢地蜷缩到了床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着衣襟,用力得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浑身颤抖着,似乎在死死压抑着什么,连唇间那颗朱砂痣都在颤抖,与从前一样,好看得让他头脑滚烫。
萧宁凑身过去,恶狠狠地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你倒是说话啊!”
“好玩……”顾陵咽声答着,眼泪顺着眼角滴在萧宁的手腕上,冰凉无比,饶是如此,他唇角间却勾出了一个笑容,“好玩,看见我这副可笑的样子……你高兴吗?”
那天夜里,他竟然自尽了。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但就这一次,便让他险些失去这个心目中好玩的“玩物”。顾陵知道自己有九条命,寻常自绝经脉、上吊自尽对他通通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他在北辰宫放了一把火。
据侍卫来报说,入夜之后他便开始一张又一张地燃他前几日写下的信,信纸连带着火焰飘洒了一屋,像一场漂亮的祭奠。萧宁跌跌撞撞地闯到燃烧的北辰宫门口,捡到了一张荡在空中、被烧得只剩了半张的残纸,纸面上赫然是熟悉的“常怀千岁忧”。
他在大火之中抱他出来,他被那根玄铁锁链禁锢在房中,根本不可能逃命,遑论他根本就不想逃。顾陵脸上沾满了灰尘,衣角也被大火燎没了一半,嗅起来都是火焰的味道。
烟雾那么浓,他早就被呛得丢了一条性命,但所幸躯体没受到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若是毁灭躯体之后,就算萧宁能寻到大罗金仙,恐怕都救不回他的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