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声很轻,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求过……求过梵落花,求过谢清江,他们不肯放过你,我真的很没用,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白裕安在他面前垂着头,似乎愧疚到了极点,“后来萧宁来终岁山,把你带走了,我当时还很高兴,我心想,你对他那么好,为了他性命都不要了,他总归也会对你好些。”
顾陵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白裕安就抬起了头,一向闪烁不定的眼睛竟然愤怒得充满了血丝,这个师弟是他所有师弟当中几乎最不起眼的一个,从小就不爱说话,卑微、怯懦,永远只会说“说得是”,他从未想过能看到他这个样子。
“结果呢,你跟他一起回来,形容憔悴也就罢了,他竟然把你骗得团团转!”白裕安抓住了他的手,咬牙切齿地说,“师兄你知不知道我跟着你们一起往寒涧走的时候,心里有多愤怒,他明知道师门之下几个兄弟都是和你一起长大的,明知道纵容妖族在终岁山布善恶之门会造成什么后果,他竟然还能在你面前装出那样一副样子来!你说,他虽装出样子来,对你却有几分真心?”
顾陵垂着眼睛,低声道:“此事……”
“我们几个从前经常凑在一起,说有了小九之后,师兄就开始偏心了,”白裕安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他,“这也没关系,我们都是师门兄弟,即使我知我不配得你那些关心……但我也不能忍他至此,你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他凭什么那么对你?”
他情绪十分激动,说到这里却突然伸出手来打了自己一耳光,顾陵叹了口气捉住他的手,沉声唤他:“小七!”
“对不起,师兄,”白裕安颤着手,不敢抬头看他,“我不能背叛落花长老,我知道我少时通风报信,害你吃了不少苦头,可我,可我……”
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顾陵伸手,如从前无数次一般,在他额头上敲了一敲,恨铁不成钢地说:“笨死算了,你以为你杀得了萧宁吗,就算我发现不了,你以为他真的发现不了?不过是没说罢了。”
“我知道我杀不了他,但总要试一试,”白裕安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就算失败,还能勉强给你个暗示……”
俞移山在一旁“啧啧”了两声,道:“没想到,我从小看你就不怎么灵光,竟有这般胆识,不得了不得了,阿陵,你真是太会带孩子了……”
“闭嘴!”顾陵横了他一眼,继续问道,“小七,你可知道妖魔二族勾结,到底是想做什么,缝魂洞开则天下大乱,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始灵现世首先吞噬的便是妖魔二族,到时候他们自身难保。”
白裕安摇了摇头:“其实具体事宜,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好似江拂意有对抗始灵的方法,吞并修真界和整个人界一直都是妖魔二族最想做的事情,即使是萧宁……”
他晃了晃头,继续说:“师兄,如今我唯一信的人大概便是长夜仙尊,你们三人若决意要管这件事情,便速速回终岁山,将这些告诉长夜仙尊,请他一起想办法。”
顾陵点点头,问道:“那你呢,你还要再回妖族?”
周自恒忍不住道:“什么落花长老,为何不能背叛,你回去干什么?我知道你从小就不是有坏心眼儿的孩子,何必如此为妖族卖命?难道,你的亲人在他们手上?”
白裕安没有回答,再次摇了摇头,他站起来,退后一步,郑重其事地向三人拜了一拜,道:“若有什么消息,我会想办法告知三位师兄的,还请三位师兄,万勿保重……”
顾陵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一片昏红的暮色当中,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冥灵山的黑夜来得格外的早,夜间更有助于妖族吸收灵气增补修为,白裕安回到冥灵山的时候,月亮都已露了点影子。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妖族的议事大堂,还没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听见议事大堂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到哪儿去了?”
他吓得立时便出了一身冷汗,但还是勉强维持着淡定,立刻跪在了地上:“长老,我……”
梵落花从一片黑暗中聘聘婷婷地走了出来,她还穿着那件绣了探花的缎光丝绸襦裙,面上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和善,只是口气却让人不寒而栗:“如今到处都不安宁,还是不要乱跑得好。”
白裕安把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勉强说道:“长老说的是。”
梵落花含义不明地蹲了下来,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白裕安吓得几乎面如土色,他结结巴巴地唤道:“长,长老……”
“最近知道你经常去哪儿的时候,我可真是太伤心了,”梵落花对着他和善地微笑道,“我以为上次在终岁山,你主动暴露身份以后吃的苦头,应该让你长记性了,怎么,你竟是一点儿都没有记住,还要重蹈覆辙吗?”
“我不敢,不敢……”白裕安盯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哆哆嗦嗦地说道,“长老,我……”
梵落花出手如电,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面上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敢不敢的,你都已经做了,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呃……”
她掐着他的脖子,甩手便扔到了墙角,白裕安只觉得痛得心肺都要咳出来了,他瑟瑟缩缩地蜷在地上,一边咳血一边说:“长老……”
梵落花却不感兴趣地拍了拍手,似乎方才的动作脏了她的手一般,她向外走去,顺口吩咐道:“清江和挽山不是说,还缺个试炼容器吗?你们把他送过去吧,好歹是熟人,用起来也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