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他化形之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猫伸爪子挠了他一把。
多年之后,顾怜再次经过那棵他们相遇的树时,只笑着在那树上刻了一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她已经化形成为天真烂漫的女子,相伴的多年之间人间并无动乱,灵真隐世不出,生活可谓是潇洒惬意。顾陵看见年轻的母亲刻完了那句话,回头嗔怪道:“当时我见了你怕得要死,若非当时从树上掉下来……”
灵真以扇遮脸,懒洋洋地答道:“你们日日都来看我,我早就知道了,当时你掉下来,还是我使的小术法……没想到却砸下段姻缘来,不枉我独身几千年……”
顾怜冲他吐了吐舌头:“老妖怪。”
灵真慢条斯理地移开了扇子,蔑视地道:“小傻猫。”
两人相伴良久,顾陵也终于明白了掌簿大人所说“大闹丰都”是怎么一回事。彼时灵真与顾怜同游南都,见魔族作恶,枉杀诸人,魔族的大天圣女极力阻挠无果,顾怜十分义气地帮了她的忙,到丰都去将那些尚未进入地府的冤魂给引了回来。
当时便是小孩子模样的掌簿大人因摸了一把化形为猫的顾怜,被灵真打了一顿。
那掌簿大人被他神血所控,跪在地上起不来,只得委委屈屈地控诉:“大人虽为存世真神,但也不能这样小心眼……冤魂冤屈,引回人间不合规矩,您出面我也卖了面子。但我不过是见小猫可爱,摸一把罢了,大人何必欺负我一个小小鬼官……”
话未说完,他便被那灵力牵引着“砰”地一头磕到了地上。
人间残余的最后一个真神从他面前走过,怀中抱着他的猫,白色的衣摆拂过他的脸,他听见灵真慢条斯理、却又理直气壮地道:“我就是欺负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掌簿大人:“……”
可能是被他的不要脸所震惊,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饶是顾陵本一腔忧虑,见了这场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把冤魂牵引回了人间,但魔族并未如此善罢甘休,即使顾怜与灵真极力隐世,也能感觉到人间的不太平——从前山清水秀之地,如今遍地疮痍,他们每到一处,都能见到四处的灾荒和祸乱。
太平安宁,神灵可以隐世不出,但天地仓皇之际,该当如何?
顾怜想是多年以来沾染神之气息,神智与灵力比之同族都要高上许多,早就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妖族族长位。在与大天圣女的交谈当中,二人得知,魔族有一神秘之人,灵力霸道高强,常穿黑袍掩面,如今早已越过了魔族尊者与圣女,独掌大权。他自称是创世魔神转世而来,故魔族众人称其为“始灵”。
始灵怂恿妖族加入魔族阵营,宣称自己握天赐之力,可一统修真界与人族,顾怜不从,但妖族内部四分五裂,早有人偷偷投靠。在某一个雨夜,灵真在窗前坐了一夜,清晨提剑而去,与那始灵战了一场。
却两败俱伤。
顾怜从未见过他受这么重的伤,踉跄归来之时,随身那把名为“长绝”的古剑都被染得淋漓,他苍白着脸握住顾怜的手,轻声道了一句:“抱歉。”
顾怜当然知道他在歉疚什么,虽不知他为何留在人间,但在情浓之时,他曾经也承诺过,会与她一同隐世不出、不问世事地长相厮守。
但人间满目疮痍,众神冷眼旁观,是该救、还是不该救?
长太息以掩涕兮,民生多艰。
顾怜知道,自己拦不了他。
于是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提旁的事,只道:“我有孕了。”
她看见灵真的眼神一瞬间便亮了起来,随后又沉重地灭了下去。
一战过后妖族大半倒戈,始灵猖狂,给他下了战书,将长安定为战场。彼时长安为人界国都,繁华安宁,堪称盛世之地,他将战场定在这里,便是对天道最大的挑衅。
灵真没有对她说过始灵的来历,只在接到战书之后蹙眉道:“如今妖魔二族挑头,聚集世间魑魅魍魉,我……”
他一向爱笑,很少蹙眉,此时眉目之间却蕴满了沉重的无奈:“我……无十分把握。”
此间唯一让人感觉半分安乐之事便是,顾怜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顾陵感觉自己眼中全是眼泪,他茫然地伸手抹了一把,看见伤重未愈的灵真亲吻着襁褓中婴儿的脸,他唇心那颗红痣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从他唇间消失,落到了婴儿的唇上。
灵真摸着他的头道:“此事瞒得极好,世人不知我有一子,最好让他们永远不知,我会封印你的神之血脉,直到……你得知一切的那一天。”
“此朱砂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它的名字叫‘永生’。”
不过顾陵并没有明白“永生”究竟代表了什么,此事之后,灵真继续奔走与修真界与人界之间,集合了一切想要对抗始灵的力量,但似乎还是无济于事。顾怜只觉他每日皆疲倦无比,似乎是觉得无望,又觉得无力,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能露出几分感情。
世人以为,神灵万能。
可即使是神灵,也会有疲倦的时候。
长安终战前的某一日夜间,两人迎来了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顾怜早知大天圣女与魔尊出逃,本以为并非什么大事,毕竟始灵应该也不喜欢有尊者与他在魔尊争权,但不知为何,始灵竟不肯放过他们,那一日圣女与年轻的魔尊来见,将所有的原因皆悉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