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过去,修真界终于迎来了再次得道飞升之人!
顾陵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便看见沈长夜侧过头来,冲他露出了一个悲悯的微笑。
随后左手握拳,本就满是鲜血的白袍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寸寸炸裂,氤氲出新鲜的血液,鲜红与干涸的暗黑交织一片。
“长夜,不要!”
谢清江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管不顾地冲他扑了过去,可惜他现在早已身无法力,不可能阻挡他的动作,只能任凭着秉烛的剑锋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钉进了沈长夜的胸口。
“今我得道飞仙……”
“自断仙人血脉,献祭太玄逍遥……”
沈长夜捂着胸口,低低地说:“阿陵,借你的剑一用。”
大阵终于启动,血雾像是疯了一般,呈漩涡状地向沈长夜胸口之伤疯狂涌去,顾陵则是早就惊呆了,闻言下意识地伸手将秉烛拔了出来,却无济于事,只有血雾浓稠,瞬间淹没了他的视线。
“阵法要塌了,诸位……快走!”
不知是谁暴喝了一声,围观诸人如梦初醒,终于不再关心这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四散着奔出了太玄逍遥阵法,各自逃命去了。
谢清江跪在原地,泪痕未尽,呆呆地把刚才没有说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不受你献祭,自然是因为,在第一道天雷降下来的时候,阵中就另有人下定决心,要献祭自己了。”
顾陵茫然地握着剑,一手扶起了萧宁,看着阵眼中央的沈长夜:“长夜仙尊……”
沈长夜的声音却听起来很是惬意,没有从前那种忧心忡忡,也不再有世俗禁锢下的沉闷:“阿陵,从前终岁山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父亲!他们欠下的东西,便由我替他们还吧——”
谢清江在一旁哈哈大笑,状似疯魔:“谁要你帮我还,谁要你帮我还?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沈长夜捂着胸口之伤,低语道:“快走吧……”
修真界诸人,自从开始修习术法,便抱着有一日能够化天地大成、得道飞仙的梦想,沈长夜自然不例外,可真正引下天雷之后,居然也是他自己自愿断了全身经脉,以崭新的仙人之身,将自己献祭给了这个阵法。
萧宁揽着顾陵,忍着胸口疼痛从血雾中倾身而出,只留下谢清江还跪在他的身侧,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长夜皱着眉看他:“你不走吗?”
谢清江鬓发尽乱,跪在他身侧呆呆地道:“我不要你替我还债,你当日说你对不住我,可一切皆是我愿意,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又哭又笑:“你有这样的资质,本该,本该得道飞仙,逍遥自在……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沈长夜却问:“多年以来,你滥杀无辜,早已入魔,身上血债无人可偿,可曾后悔?”
“后悔?”谢清江低低笑道,“从我多年前只身到药魔谷去的那一日,便再无后悔机会,即使身下阿鼻地狱,我也不悔!”
“好……”沈长夜闻言却笑了,他抓住谢清江的手,轻轻道,“小师弟,是我当年未曾护好你,如今便陪你同下地狱,去赎罪吧。”
“说不定到时,还能遇见他们二人,我是真的很怀念当初……我们四人一同结伴而行的日子,只可惜后来,大家都忘了自己许下的诺言……”
血雾连同着阵法一起消逝,天地终归一片寂静虚无。
阵法初收,恍惚孤岛四周海水便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缓缓退散,那座始灵留下的埋骨之桥桥塌骨落,似有众人哀鸣在耳边响起,大小不一,哀鸣过后,随着那些骨头被水流冲往了远方,似乎终于得到了灵魂解脱的方法。
不知从何而来的两侧山谷轰隆袭来,寒涧上经年不散的寒气和雾气瞬间消逝,连水都被抽去了其中的墨色,一分一分地净澈起来。
众人站在大战之前似乎风平浪静的寒涧之旁,仰头望着峡谷上的一线天,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大梦一般。
只是大梦过后,有些人永远地离开了罢了。
当初在座谈会上便十分话多的凤泉山庄庄主方玉昂如梦初醒一般喃喃道:“长夜仙尊便这么……”
说到一半又闭了嘴,换上一副悲痛表情:“长夜仙尊为救世人,为救我等不惜献身,真是让我等不胜悲痛。”
周遭人连忙应和:“是啊是啊。”
方玉昂掏出一块帕子来抹着眼泪,向四周众人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早些回去吧,终岁山想必要收拾残局,咱们也该回去整理门派了。”
众人拱手答是。
世事转圜,在危难之际,或许有人出来肩挑大义,可太平安宁之后,终归还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可那又如何呢,谁也又能强迫英雄一辈子都是英雄,只要在某一个时刻,真正为胸口那股莫名力量所激,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九死无悔过,便足以被称得上是英雄了。
活下来的英雄,会一辈子怀念自己这个时刻,不留遗憾,而死去的那些人,更会在所有人的心中历久弥新,逐渐被神化为天下的榜样。
冉毓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连忙唤来了周身终岁山众人,准备开始重建事宜。大战过后千头万绪,流民安抚、山下重建、修真界的秩序……不能没有站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