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士重来陷敌围
岁月如流,星移物换,自王家父子大破飞虎山之后,转眼间便过了七年。
这七年来的变化很大,就江湖上来说,王家兴起,已替代了昔日窦家的位置,虽因龙眠谷那一闹,引致了绿林的大分裂,王伯通终于没有达到做绿林盟主的目的,但依附他的党羽也很多,在绿林中仍以他的势力最大。当年威震绿林的“窦家五虎”,已渐渐给人忘记了。
就朝廷来说,朝廷的势力日益衰微,安禄山的势力却日益扩大,他掌领范阳、平卢、河东三镇,等于在北方自成一国,与李唐政权,分庭抗礼,兵精粮足,甚至还盖过了朝廷。
大唐天宝十四年九月的一天,范阳平原上有一骑健马正在飞驰,马上的骑士是一个熊腰虎背的壮健军官,此人来历非比寻常,他是大唐开国功臣秦琼之后,现封龙骑都尉,名列大内三大高手之一的秦襄。
他是奉朝廷之命,随中使冯神威,前往范阳去安抚安禄山,现在却偷偷从范阳出走,要赶回京都,向皇帝报告安禄山造反的消息的。
本来早在七年之前,郭子仪已有密奏呈给玄宗皇帝,报告安禄山收买绿林,招兵买马,密谋造反之事。怎奈玄宗皇帝对安禄山宠信方殷,且有杨贵妃在旁替他说话,因此玄宗皇帝竟把郭子仪的奏章搁置不理,造成了安禄山的尾大不掉之势。
安禄山当时一来因为准备未曾充分,二来因为利用王伯通收买绿林的计划受了阻挠,三来因为郭子仪有密奏上朝的风声传出,安禄山也不能不有所戒惧,因此他仍然要作出赤胆忠心的模样,来哄骗玄宗皇帝,年复一年,迟迟未敢动手。
到了这一年,他自忖兵多将广,已是胜算可端,便生出一个事端,来撩拨朝廷。假借“献马”为名,上疏奏道:
“臣安禄山承乏边庭,所属地方,多产良马。臣今选得上等骏骑三千余匹,愿以贡献朝廷。臣虽不如昔日王毛仲之牧马蕃庶,然以此上充天厩,他年或大驾东封西讨,亦足以壮万乘观瞻。计每马一匹,用执鞍军二人,臣更遣番将二十四员部送,俟择吉日,即便起行。伏乞敕下经历地方,各该官吏,预备军粮马草供应,庶不致临期缺误,谨先以表奏闻。”
此疏一上,玄宗虽然宠信安禄山,却也不免起了疑心,试想每匹马有两个“执鞍军”,三千匹便有六千人,另外有二十四员番将护送,每员番将又有跟随的军士,合计当有万人,若任它开入长安,岂能无虑?
玄宗与朝臣商议,朝臣都说安禄山居心叵测,不可轻信,若任其以精兵万人,开来京师,祸患不堪设想,请玄宗降严旨切责,破其狡谋。玄宗还不敢相信安禄山怀有异心,又怕降旨严责,反而迫反了他。后来有一个老成持重的大臣达奚珣献议玄宗以温言谕止禄山献马。玄宗如拟,遂遣中使冯神威,赍手诏往谕,谕云:
“览卿表献马于朝廷,具见忠悃,朕甚喜悦。但马行须冬日为便,今方秋初,正田稻将成,农务未毕之时,且勿行动。俟至冬日,官自给夫部送来京,无烦本军跋涉之劳,特此谕知。”
冯神威赍了诏书,由秦襄带领亲军护送,来至范阳。安禄山早有在长安的密探报知,十分恼怒,及闻诏到,竟不出迎。冯神威开诏宣读之时,安禄山也不跪拜接旨,却自高踞胡床,嘿嘿冷笑,听他读毕之后,便怒容满面地说道:“传闻贵妃近日于宫中,也学乘马,我意官家必爱马,我这里最有好马,故欲进献几匹。今诏书既如此,不献也罢。”冯神威见阶下陈列甲兵,不敢与他争论,只有唯唯而已。
安禄山将他们留下,对他们十分冷淡。过了几日,冯神威欲还京复命,请见安禄山,问他可有回奏表文,安禄山道:“诏书云:马行须俟冬日,至十月间,我即不献马,亦将亲诣京师,以观朝廷近政,何必复文?连你也不必急于回去,待到十月,再与我一同走罢!”
冯神威见此情形,已知安禄山必反,当下不敢多言,回到宾馆之后,便密令秦襄火速回京,奏知皇上,早作准备。秦襄本领非凡,安禄山派来监视的武士拦阻不住,被他星夜逃出范阳。
秦襄心急如焚,披星戴月,催马疾驰,第二日中午时分,已离范阳城一百余里,他胯下的黄骠马是匹骏马,但亦已疲乏不堪,口吐白沫了。
秦襄正要找一处水草丰饶之处,让马儿稍歇,忽听得一声呐喊,在山脚下出来了一彪人马,齐声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然要经过,留下路钱来!”
秦襄大怒道:“你秦爹爹是强盗的祖宗,你等无知小丑,竟敢拦途截劫!”提起两柄金装锏,冲入贼兵阵中,挥锏便打。他这两柄金装锏乃是家传兵器,每柄重达六十四斤,当年他的祖父秦叔宝(琼)仗着这两柄金锏,曾佐李世民扫平十八路烟尘,秦襄武艺不逊乃祖当年,双锏使开,登时打得贼兵狼号鬼哭!
蓦地里从贼兵中冲出两骑健马,两个长得一般相貌的中年汉子,一个使左手刀,一个使右手刀,向秦襄夹击,马来如风,刀光若电,倏然间合成了一道银虹,双刀合璧的招数凌厉之极!
秦襄心中一凛:“这不是普通的强盗!”但他武艺高强,却也傲然不惧,当下大喝一声:“来得好!”双锏霍地一分,使出秦家的“杀手锏”绝招,马不停蹄,双锏两边横磕!
来者正是王伯通麾下的“阴阳刀”石家兄弟,这两人的双刀虽然配合得非常纯熟,却怎挡得秦襄的神力,且马上的功夫也不如他,但听得当当两声,石一龙的单刀脱手飞出,石一虎更是不济,给他一锏打落马下。
就在此时,只听得弓弦声响,一支响箭射来,绿林规矩,用响箭乃是要对方止步的讯号,但在正式交锋之际,用响箭就是含有蔑视之意了。秦襄大怒,举锏拨落,只觉这一箭的劲道大是不凡。
说时迟,那时快,这骑马已到了他的面前,马上的骑士眉清目秀,却是个英俊的少年。此人正是王伯通的儿子王龙客。
王龙客长于点穴,他平时用的兵器是一把铁扇子,但因马上交锋,用短兵器不便,故此改用了一双特制的判官笔,一般的判官笔最长二尺八寸,他这对判官笔却长四尺有余。
王龙客飞马赶到,侧目斜睨,慢声说道:“官军中有阁下这等人物,也算是很难得了。阁下何苦为官家卖命。不如随我去做个山大王,大秤分金,小秤分银,岂不更乐得个逍遥快活!”
秦襄喝道:“小贼放屁!”金装锏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头便打!王龙客在绿林中以“狠”著名,但见他如此威势,却也不敢硬接,当下施展精妙的骑术,一个“金鲤穿波”,双足勾着马鞍,钻到了马腹底下。
秦襄双锏扫了个空,他急于赶路,无暇再取敌人性命,双足一挟,便催马疾驰。
哪知他刚刚拨转马头,尚未驰出一箭之地,猛听得“呼”的一声,只见那黄衣少年已在马背上跳起,竟然施展了“一鹤冲天”的上乘轻功,跳过他这匹马来。他凭着这俯冲的力道,抵消了秦襄的神力,双笔往下一按,秦襄挥出一锏,竟然未能将它磕飞,就在这一瞬之间,他已落到了秦襄的马上!
秦襄的金装锏每柄重达六十四斤,在马上与敌交锋,那是威力极大,近身肉搏,却不如轻兵器的灵活。王龙客落到他的马上挥笔便挑秦襄的穴道,秦襄侧身一避,“嚓”的一声,王龙客的判官笔已戳中了他的前胸,幸而他是披着软甲,又未曾点正穴道,但饶是如此,战袍亦已给笔尖戳破!
秦襄大怒,将金锏在马鞍上一搁,蓦地大喝一声:“滚开!”一伸手将王龙客的腰带抓着,将他提了起来,王龙客做梦也想不到秦襄竟敢搁下兵器,用此险招,他双笔本来要点秦襄左右“肩井穴”的,笔尖刚刚沾上,已给秦襄抓着。秦襄天生神力,有伏牛扛鼎之能,王龙客给他一把抓着,痛彻心肺,气力休想使得出来,双臂软绵绵的垂下,笔尖虽然已点到了秦襄的肩井穴,那已是一点功效也没有了。
石氏兄弟大惊,急忙催马过来救人,但见在王龙客尖叫声中,秦襄像捉着一只小鸡似的,将他提了起来,旋风一舞,喝道:“杀你这样的小贼,污我的手!”把王龙客直抛出去!
秦襄那匹黄骠马久经战阵,虽然走了长途,已经疲乏,但碰上了危险,却突然奋发起来,振足长嘶,将贼兵冲开,势如奔雷逐电!
后面嗖嗖连声,箭如雨下,秦襄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放下金锏,接过了两枝冷箭,甩手射回,他以手发箭,比用弓弦的力道还要强劲,两支箭都射个正着,登时将追到后面的两个小头目毙于箭下!其他喽兵发一声喊,勒马不敢向前。
那王龙客也真了得,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平平稳稳地落到地上,冷笑道:“姓秦的,看你走得多远?孩儿们,暂且不必理他!”
秦襄只当他是虚声恫吓,心道:“若不是赶着回京报讯,我倒要理理他们。”他快马疾驰,一口气跑了十多二十里,那匹黄骠马似乎知道已经脱险,慢了下来,累得直喘气。秦襄抚拍马颈,说道:“马儿,今天亏得你了!”这时,他心中已在起疑:“我又不是押解差饷的军官,这班强盗劫我作甚?嚓,是了!久已风闻安禄山勾结绿林,莫非这些强盗竟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