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八年,春,紫禁城。
宫女满月临走前还问着攸宁:“你今儿真不去啊,好容易养好了病,奉茶的差事儿刚好又能顶一次,你露个面,没准能叫主子爷瞧见呢?”
攸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疏于养护的皮肤变得粗糙,还带着几分病色,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到模样不大好看。
她略带遗憾地垂眼:“我不去了,这幅样子也难见人。”
“好吧。”
满月替她可惜,但看她如今的模样,确实比之前逊色许多,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想来就是去了,也要被嬷嬷喝退的,到时平白又要挨骂。
她慢步挪到了门外还叮嘱攸宁:“那你好好养着,想来几日就能大好,到时再露面儿也不迟!”
攸宁目送她离开,不大的房间里就剩她一人,才悄然松一口气。
精神松懈了几分,身体被强行压下去的沉重疲惫感却猛然涌起,一下子头重脚轻,攸宁连忙扶着一边的红木柜子,慢腾腾靠坐在了床头。
她穿来已经有好几日了。
来之前正在熬夜加班,下楼的时候眼前一黑直接栽下去,也没感觉到疼,反正再睁眼就穿到了清朝。
康熙十八年。
除了年号二字之外,她对这个时间点没有任何印象。
原身今年十六,出自镶黄旗包衣。原身祖父去世后便家道中落,阿玛是个不成器的,去年没了。家里如今只有原身和额娘,一个参了军没什么消息的兄长,一对幼弟幼妹。
一年前,原身参加内务府选秀被记名,因着皇帝还记得她祖父名字,赞了一句,便被选进了乾清宫做宫女。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在这里当差自然比别处都好些,不过也只是对于那些有头有脸的宫女太监有好处,走出去比人格外高一等。
对于原身这种连主子面儿都见不到的宫女而言,差别不大。
因着家中困窘,原身在宫里积攒的银钱大都送回了家里。她自己的差事繁杂琐碎,没什么油水可言,于是时常抽空儿做绣活托人去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不过自打几月前,原身侍奉了皇帝一次,日子就不大一样了。
皇帝还算有人情味,不至于睡过就彻底不管,一般侍奉过的宫女过后都能得个答应的位份,若是皇帝实在忘了的,隔段时间也会有专管的嬷嬷太监去提个醒儿。
原身不幸就被皇帝忘在了脑后,不过原先那个差事儿就不用再去做了,嬷嬷给她换了个清省活计,御前奉茶宫女,预备的那种。
这个职位专供颜色好的宫女,还有就是原身这种侍奉过,暂时还没位份的官女子。
除此之外,原身的俸禄也从先前的一年四两银子涨到了八两,平日里的衣食和年节赏赐,也比先前要丰厚几分。
原身之前住十多人的大通铺,也被换成了六个人的房间,大小是没变,但人一少就显得宽敞。
屋里六个人,差事都是又轻松又体面的,自然也各有长处。
有的是家里男人办差好,叫皇上记住了,承了父兄祖辈给的余荫;有的是长得好看性子也好,预备侍奉的;也有年纪比较大,熬出来的体面,待遇自然好,最后是攸宁这种,之前就被宠幸过,后面大概率会有位份,搬进后宫,所以提前给个悠闲差事。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原身就得了风寒,这病会过人,就暂时被挪到偏远居处养病。
一般到了这儿的宫人,幸运些很快病愈,回去照常当差;有的花光银钱好险挣回来一条命,差事却早被人顶了,还得另谋;最差的就是病迟迟不好,最后被送出宫自生自灭。
原身倒是不用担心差事儿,但她病的不算轻,身子迟迟没好,攒下来的银钱已经见了底,眼看就要被送出宫去了。
普通宫女出了宫熬过去了,还能回家,再就能直接嫁人。
可原身这样的情况,嫁人难,找个好人家更是难上加难,那样的日子可比在宫里苦太多了。
这么日夜忧思,她的病情急转直下,夜晚她躺在阴冷的小房间里,抱着已经不剩多少温度的汤婆子发抖,外头的风声渐渐就盖过了她的呼吸声。
到第二日再睁眼,便是攸宁了。
穿越过来后,攸宁继承了原身的身体,身上的病也还和之前一样。昏昏沉沉中,攸宁被人喂了两大碗的苦药,到了傍晚,她的病情居然奇迹般好转了,人也清醒了。
她的药是同屋另一个女孩给的,不同于那些早就做好的成品药丸,女孩给她的是偷偷熬好的药汁,效果自然更佳。
只可惜原身最终没有撑过那个晚上。
就这么又喝了两天的药,攸宁从穿越的事实缓过来,病也好了,也重新搬回了六人的房间住。
不过她病虽好了,但身体却还没完全养好,这段日子都无需去当差,更没人来催她,算是差一步成为嫔妃的官女子特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