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做的选择,年轻的柏钧对自己说,是我自愿的。十几年间在每个情人的床上加固这个认知,已经结成的厚厚的痂在这一刻又被重新剖开。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面前,柏钧发现坦白自己卖身给戴文晋的事比在他面前和祁霁媾和更难。“柏璇病的太严重了。”他说:“外公去世了,到处都是追债的。”“我的叔叔能帮我解决这一切。”柏钧声音沙哑:“他想要,我就给他了。于是这么多年来,尽管有血缘,我们还是一直维持着情人的关系。”在一段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的寂静过后,他听到季珵说:“……真恶心。”柏钧在平地感受到失重感。“所以你一直在瞒着我——这些,你追我期间跟几个男人同时睡,甚至还在跟人搞乱伦,是这样吗?”柏钧说:“是。”他身体里的机器已经不再运转,他赖以生存的骗人的能力也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在季珵面前他像个只会用本能行事的动物。“你承认吗——你瞒着我完全是因为你个人的自私,辩解再多是为了我好,本质上还是不想让我知道了之后离开你?”季珵问。柏钧握紧拳头,声音酸涩:“我承认。”季珵一把揪起来柏钧的领子,他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双眼通红,将柏钧一把掼在了墙上。柏钧感到五脏六腑都被撞了出来,他抬起头,就听到季珵声音颤抖地咬牙道:“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就知道你这样……”柏钧感觉到一阵实质发生在身体上的痛苦,他扭过头去,不想让季珵看到自己的神情,起码在他要说出来下面那些话的时候。“如果我能早生几年——”季珵全身都颤抖起来,他攥紧柏钧衣领的手力道蓦地松懈。“——我就能在你父母出事时把你们接到我家里来了。”柏钧愣在了那里。“我会找医生给柏璇治好病。”“我会把你藏起来,那些人,谁也别想找到你。”“没有人能伤害你们,你可以跟我一起上大学。”……他搂紧柏钧的腰,怀里的这个身体上布满看不见的累累的伤痕。在他们因为命运的玩笑错过的那些年里,未经他同意,时间就在这个男人身上做了许多记号。而他只能在多年以后的现在带着恨意一句一句的发誓,带着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该朝向谁的恨意。柏钧感到脖颈处传来一阵湿意。柏钧站在那里,任由年轻人的眼泪打湿了他刚换的衬衫领口。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季珵的那几句话,过了很久,他才想说,那样你太辛苦了。柏钧想说小孩子就是喜欢一天天的想那么多如果,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如果呢,事情发生了就只能扛下来,他扛过了,没什么大不了;他想说当时的局势已经到了那种地步,即使你在也没用的,祁霁会使绊子让你无法插手;他想说你没有见过那些追债的人的手段,他们怎么会亲自来讨钱呢,他们雇了很多流氓地痞,是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手段。但是最后柏钧只是低声道:“是啊……如果你在的话就好了。”放纵自己一时的软弱,应该不会出岔子的。柏钧回抱住搂着他的季珵,温柔地拍着他的背,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和他拥在一起。他感觉又走到了完全陌生的路口,跟季珵在一起的感觉像是雾中行车。柏钧凭借着经验朝着他熟悉的方向行驶,几米外隐约可见的都是熟悉的路标,然而在下一个拐角,雾后面的东西总是让他始料未及。多年前事故的嘈杂声还在耳边回响,柏钧谨慎地缓慢前进,不肯再冒一点风险。“你在为了我哭吗?”柏钧问。季珵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没有哭。”他的身上还有咖啡的香气,柏钧无声地微笑。搂着他说:“你不要想的太多……那段日子只是听上去难过了一些,实际上也还可以。柏璇毕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季珵勒着他的力道猛然加重。柏钧自然地又补了一句,像是中间只是一个大喘气似的:“我也还不错,混到现在已经比绝大部分人都强了。”他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起码我真的挺有钱的,可以包下十个八个男大学生。”季珵松开他。柏钧见到他的眼神,又连忙补充道:“但是我之前不好这口,所以从来没干过这种缺德事。”季珵不说话,柏钧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他停了停,干巴巴地说:“如果没事那我就先走——”“我以前总是觉得,我要找一个‘好人’结婚,然后生孩子,这样就会有一个稳定的家庭,我会为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付出所有,让她们能够拥有幸福的一生。”季珵坐下来,他的眼角还泛着红,语气却很正常:“每年我爸妈回来看我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我对这个愿望的执念都会再加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