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发生在五天前,汪有亮食物中毒,气息孱弱地蜷缩着在角落,身上全是冷汗,他没钱看医生,徐威也帮不了他。夏冉路过,不计前嫌将他送到医院,守在床边一整晚,医药费也是她垫付的。那天晚上下大雨,夏冉没撑伞,等出租的时候淋了会雨,当晚发起高烧。知道这事后,汪有亮也没同她道谢,默默离开医院,后来那两天,早出晚归在外面捡瓶子,终于凑够了一把雨伞钱。两个人都没有把话摊开说,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冰释前嫌,汪有亮慢慢开始接受夏冉传递过来的善意。徐威去茂县前一天,汪有亮路过一家小卖部,听见电视里正在插播天气预报,明晚大概率会有场大雨。他记下了,守在天桥一整晚,等来了夏冉,也等来了收割自己性命的死神。他自甘堕落地潦倒半生,被无数人轻视唾弃,幸好在生命最后一程,遇到了一个能将他当人看的“朋友”。只是可惜了,那把伞再也没机会送到她手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将靳司让飘忽的思绪拉扯回来,他偏头看去,视线不期然与这人在空中相遇,两人齐齐一顿。徐威也瞧见她了,熟络地打了声招呼,“夏小姐,买完药回来了?”夏冉朝他点了点头,她去药店的途中,顺便去熟食店买了些腌制品。徐威没推脱,大大方方收下,笑着同她道谢。夏冉摇头说这没什么,起身,看了眼靳司让,“哥”卡在喉咙,迟迟没叫出。靳司让递给她一个眼神,夏冉心领神会,两个人朝天桥另一头走去,在尽头停下。夏冉拂了拂肩头的雨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了句:“法医也会这么频繁地出外勤,还带询问工作的?”这是继那晚那声哥后,她对他说的第二句话,也是完整的一句,带着揶揄性质,仿佛回到他们过去的相处模式。夏冉不希望继续和靳司让保持那种不死不休,又或者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可她又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和身份面对他,在感情上,她是亏欠的那一方,光站在他面前,她就做不到完完全全的坦然自若。靳司让没说话,夏冉又问:“你刚才打听到了什么?我对汪有亮的憎恨是不是已经到了非要杀他不可的地步?”“相反。”靳司让没摸到烟盒,这才想起最后一支离开警局前抽完了,“你们的关系好到不合常理。”也不符合夏冉睚眦必报的脾性。“上次录口供我说得都是实话,汪有亮确实来我书店闹过,但我也确实没放在心上,所以不存在记恨一说,我没有杀他的动机。”靳司让笑了声,不好说这里面有没有嘲讽的意思,但凉薄到让人听着不太舒服,“几年不见,你倒是大度不少。”夏冉望着墙面上斑驳的青苔,缓慢开口:“我一直都大度。”小孩子争吵般的语气,差点听笑了她自己。片刻轻声补充了句:“人与人之间,要么价值观一致,要么度量大,否则就相处不下去。”靳司让没什么情绪地问:“那我们之前算什么?是你度量大到能和自己哥哥上床,还是你和我一样,价值观一样的低劣?”这会倒承认他们的另一层关系了。夏冉不接茬,“所以,你问完话后我的嫌疑算洗清了吗?”轮到靳司让刻意沉默了,报复一般不做任何回应。夏冉有些无奈,“那我再好好跟你说一遍,人不是我杀的,你信吗?”了解夏冉的人都知道,她阳奉阴违惯了,撒谎不带打草稿,和靳司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初二转学,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访客,和周围人之间有层无形的屏障。即便这样,她也不打算付出努力让自己当个合群的人,不过这仅限于对同龄人。她不想让大人讨厌她,她想成为大人口中的乖孩子,于是每天都在扮演乖巧懂事的角色,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她没少撒谎欺骗人。一开始只用在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然而说谎就和吸烟一样,有成瘾性,次数一多,渐渐成为她人生中难以割舍的必需品,也是她乏善可陈的爱好之一。每回看到别人被她骗得团团转,她心里总会升起一种病态扭曲的快感,也算是应证了那句话“看见别人不痛快,心里就痛快多了”。最过分的一次,是她拿靳司让开刀,那是高一下学期开学当天的事,她骗靳司让说年级主任临时决定在开学典礼上加上一段学生代表发言,这学期选中了他。靳司让疑心重,夏冉以为他不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哪成想,那次他直接略过求证环节,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孤身一人走到主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