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中是由几个制香技艺很高的师傅带着一群帮工做活的,之前作坊在方牧和王氏的手底下时,他们夫妻二人从未插手管过制香这种需要有些技艺才能着手去做的事,师傅们为了保证香品能顺利贩卖出去,一直都是按着以前流传下来的香谱制造合香。
而这次王奕和一去,就要求他们按照新的方子制造合香,做活儿的时间和规矩也做了调整,就算王奕和算是得了东家的准许才来的,也是叫作坊中的师傅、帮工都感到心中很不痛快。
领着同样的工钱,之前不被人管理着,随心所欲,而现在还要被人看着,按照别人的指挥制香,虽然没有人明面上说出来,可作坊中的气氛也是一直不大对劲儿。
王奕和又不傻,他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他之前手底下管着的都是身契在顾家手里的贱籍下人,而这次作坊中的却都只是雇佣关系的良籍人士,初来乍到不算顺手,不过也算是有些法子。
只是他跟贺穆清两个人对于如何处理作坊中的情况,意见有些不相和,于是就来找九叔夺定,正好顾和以也在跟九叔聊那铺子的事,也一并听了全套。
王奕和似乎是有些口渴,一连喝了好几口茶,“就是这样,其实我观察了几天,作坊里边的师傅跟帮工,制香手法都还挺熟练的,就是现在都不乐意在咱们手底下压着做活,我跟贺穆清都有些想法,但意见有些不一致,过来一块儿商量商量。”
合着就是,作坊里的制香师父跟帮工,都不乐意换新主子,觉得之前在旧主子手底下干活儿时日子过的更是舒坦,所以现在消极怠工,想逼他们回到之前在方牧跟王氏手底下做活儿时的模式。
顾和以心里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心里几乎是立刻就有了主意,她拍了拍手,把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这里,说道:“咱们选一个技艺最好的师傅,再选一两个做的不错的帮工,给他们加月钱,让那个技艺好的师傅权力比别人大一点儿,这样行不?”
“只要他们的待遇是不一样的,就算没有人主动与我们亲近,他们私下里也一定会相互猜忌,是不是有谁在背后与咱们通了信,背叛了大家的齐心,这样一来,他们都追逐自己的利益,捧着咱们还来不及呢,谁还会一起鼓着劲儿消极怠工呢。”
九叔听完点点头,看着顾和以的目光中,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小姐所说极是。”
王奕和撂下了茶杯,双手一抱胸,“大小姐倒是跟贺穆清的想法一样,瞧这样子九叔也是赞同,得,我是不是也别说我的想法了,就按着大小姐说的做去吧。”
这么句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没准就会让人觉得是在阴阳怪气地嘲讽,而从王奕和嘴里说出来,却叫人觉得他这话里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随意一说。
顾和以知道王奕和不是阴阳怪气地怼她,于是她道:“诶,那不是啊,我又不是专断独裁的人,你有好的想法就说说啊。”
“嗐,没什么好的想法,我是想着直接让闹得最凶的人卷铺盖走人算了,还省得给他们提工钱,不过贺穆清说,师傅们和帮工们之间早就熟识,都是一心,对于这作坊,咱们才是初来乍到的一方,若是辞去了一人,怕他们会意气用事。”
王奕和也是没什么避讳地就把自己所想的也说出来了,他性子活分,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完全没有藏着掖着,“不过我现在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之前可能是觉得,比贺穆清多了不少岁数,可自己这脑子还没有贺穆清这么个半大小子转得快,心里不舒坦,一直没承认他的法子更好吧。”
顾和以没想到王奕和竟然这么痛快的承认自己之前的法子不好,不由得打趣,“太要面子是不好,可王叔你这真是一点儿面子不要啊。”
“去去去,人总得有个擅长的,也有个不擅长的,我擅长的地方别丢人不就成了么?”王奕和倒是想得开,他又喝了两口茶,瞥了两眼顾和以,“就是没想到,大小姐竟然也有这么一手,你说你跟贺穆清,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这么多花花肠子?”
他们都知道顾和以一直也就是个连顾宅的大门都没怎么出过的大小姐,谁能想过这么一个姑娘家,碰到这种事竟然有这么多小心思呢。
顾和以也是没想到,贺穆清能跟自己有一样的想法,恐怕多数人在碰到这样一种情况时,会想要开除或者惩罚闹事的人,以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可实际上,这样却会让剩下的人更加的不满。
被强制压下去的不满,总是会反弹的。
顾和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贺穆清,见到他脸上是藏都没藏住的笑意,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成了弯月,能看出他心情的愉悦来。
跟她的想法撞了,都能叫他这么开心么?
她抿唇笑了笑,也不忘回王奕和的话,“可能是我们俩天生擅长这些?”
至于王奕和说的“花花肠子”,她就权当是在夸奖他们了。
九叔见到他们二人相处的很是轻松,大多数时间都严肃认真的脸上,难得的笑了出来,“我最初还怕小姐与你这性子相处不来,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王奕和在前厅里坐着也没个正形,他自己在仓库那边懒散惯了,勾着嘴角痞里痞气地笑着,“就大小姐这性子,活分得很,本来以为也就是嘴上伶牙俐齿些个,谁能想到心里还这么多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