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宁安赶回来了,风尘仆仆。几天不见,许清凝似乎觉得这小孩长高了不少,她就知道他不会卷款逃走的。宁安说:“郡主,事情都办妥了。”
他按照许清凝的吩咐,去找了那家吉祥米铺。粮价最近很低,原本一文钱一斤,现在一文钱两斤都没什么人买。宁安用一千两就买下了吉祥米铺所有的囤粮。“郡主,奴才有点担心,我们买这么多粮食,要是放久了怕是会生霉,不就亏本了吗?”
许清凝记得,前世这一年的旱灾维持了很久。“不会亏的。”
……东齐骑射大赛的地点选在行宫森林里。距离大赛开始还有三日。这三日里,所有人在此地安营扎寨,可以方便熟悉场地。许清凝是和赵雨燕一同来的。自从上回中毒,赵雨燕对许清凝多有忌惮。那碗燕窝,是赵雨燕亲自看着煮的,她明明没有给许清凝下剧毒,她也知道春桃没有进去过。不是她干的,也不是春桃干的。可许清凝是怎么吐血的?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赵雨燕心里产生。也许……这毒是许清凝自己下的呢?这样一想,赵雨燕心中骇然。如果真是如此,那许清凝也太有心机了,留她活着,淇儿什么时候能成为世子呢?赵雨燕看了看周围,丛林茂密、野兽频繁,弓箭可是不长眼的,许清凝死在这里,也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许清凝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赵雨燕,眸光如星。“王妃在想些什么呢?”
赵雨燕被看得有些心虚,“猎场到处有野兽出没,你要多加小心啊。”
“我自然会小心点。”
许清凝:“不过,我的帐篷和你的挨在一块,要是真引来了什么野兽,王妃的安危也无法保证了。”
赵雨燕笑容勉强,这是在威胁她吗?许清凝没功夫搭理赵雨燕,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便带上宁安去四处溜达了。……不远处传来女子们的嬉笑声。许清凝随意看了眼,都是各家小姐们。她们也都看见了许清凝,目光各异。许清凝自小模样美丽,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东齐第一美人的称号,但她并不喜欢自己这张脸。如果不是这张与华荣公主五分相似的脸,她前世就不会被迫嫁给楚琼。有人叫了她一声。“凝凝!”
许清凝偏头看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朝自己走来。她的外衫为蓝色云锦所剪裁,可见布料显贵,满头长发利落梳成半髻,只插了一支白玉簪,但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白玉簪可是价值千金,看似朴素难掩气派。这便是相府千金苏湄雪,许清凝最好的朋友。苏湄雪的声音很好听,宛若空谷流水轻灵。她一说话,许多人不禁顺着声音看向她的脸。人如其名,苏湄雪的相貌便如高山融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太过清正,她的气质亦是如此。反观许清凝,则是天生一副勾魂摄魄的小狐狸模样。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何会成为好友?苏湄雪自然地拉着许清凝的手,“凝凝,我没想到你今年会来。”
如果是以前的许清凝,对于这样热闹的聚会,是不会参加的。从小到大,很多人有意无意说过,许清凝的脸太美恐会引来祸端,低调隐忍方能平安一生。许清凝确实也低调隐忍了一辈子,可到底还是没有逃过祸端。既然如此,为何不试试锋芒毕露呢?许清凝看到苏湄雪,想起了很多事。她记得苏湄雪是在今年成了太子妃的,可在不久后,苏家便被满门抄斩。楚琼要夺皇位,自然不会放过和太子联姻的苏家。她不知道苏湄雪的结局怎么样了。但也能猜到,楚琼登基后对皇室赶尽杀绝,又怎么会留下苏湄雪呢?眸中不禁浮现几分悲哀。苏湄雪问:“凝凝,你怎么了?今日的眼神……很奇怪。”
许清凝笑了下:“我就是好久没看见你了,有点想念。”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我们说好了去逛灯会,你却爽约去见那回京的萧将军,还闹得满城风雨。”
许清凝:“都过了那么久,雪儿惯会捉弄我。”
苏湄雪轻轻敲了下许清凝额头,“这事你要是不好好招认,我得罚你。”
“好好好,我招认就是。”
许清凝目光望向远方,“诶,那不是太子殿下吗?”
苏湄雪随着许清凝指的方向看去,并没有看见太子。她这才知道许清凝是故意骗她。“好啊,现在还知道诓人了!”
许清凝很害怕悲剧重演:“我一提太子,雪儿就如此紧张,还真是验证了我心里所想。”
苏湄雪的脸多了些愁绪,让她看上去不再是端庄自持的圣人姿态。“我与太子的事,旁人不知,凝凝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句话,隐隐有几分无可奈何。许清凝:“我知道。”
苏丞相是两朝元老、肱骨大臣,且当年有扶持皇帝登基之功,在东齐地位非凡,而苏湄雪是他唯一的女儿。苏湄雪从出生以来,就是被按照太子妃培养的,知书达礼、落落大方,不被允许出现任何差错,她是早就内定了的未来皇后。许清凝反握住苏湄雪的手。要是苏家没有和太子联姻的话,楚琼是不是就会放过苏家了呢?“雪儿,如果你不愿,我会帮你。”
苏湄雪笑了声:“我还以为凝凝长大了,没想到还是个孩子。”
许清凝就知道苏湄雪以为她在开玩笑,“你不过只比我大了一岁。”
苏湄雪:“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自己冻得发抖却还要将披风包在我身上的傻丫头。”
许清凝一愣,她没想到苏湄雪还记得这件事。六岁除夕那天,她们进宫赴宴,小孩子贪玩是天性,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年纪也不大,便叫上她们一起去玩捉迷藏。当时,许清凝和苏湄雪躲在一个很是隐秘的角落,没想到脚下厚雪突然就塌了,她们都掉进了坑里。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啊,好冷好冷。无论她们怎么呼救,也没人过来。许清凝看苏湄雪快撑不住了,便解了自己的绒毛披风给她裹上。苏湄雪自小学的是明哲保身之道,她待人接物温善有礼,是在自己利益不被损伤的情况下,不轻易相信人也不让人与自己为敌。这样的她,却在许清凝身上看见了一颗赤子之心。但她不知道,那个温柔善良的许清凝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许清凝,双手都沾满了血。许清凝内心有几分酸涩,她早就面目全非。“雪儿,都快十年了,你竟然还记得,我都已经忘了。”
苏湄雪:“可惜了,本来有件事一直都想问你,当年我们是怎么上去的?”
许清凝脑海里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还回荡起他的声音:哎,别哭了,我拉你上来。她摇了摇头,淡淡道。“陈年旧事,何苦再提?”
苏湄雪看着许清凝,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突然目光坚毅。“凝凝,我永远都会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