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娘子长叹一口气,虽然讲着家国惨事,却眼中无泪,接着道:“这场国战,打了十多年,我那时刚刚成人了,战场上传来噩耗,我最后一个哥哥,也战死了。于是,我新婚第二天,就穿上皮甲,上了战场。”
“多年征战,邻国国力也不堪驱使,我走了三年,终于得胜归来。一进门,我奶奶,我母亲,都欢欣鼓舞地等着我。我那新婚三年未见的妻子,也带着两岁的小女儿,眼中含泪的看着我。”
庄凡一声不吭,安静地听着,猴子对这些不敢兴趣,就去盯着那些蹑手蹑脚在收拾东西的小骷髅精看,八戒也不太害怕了,偷偷摸出一张大饼,小口地啃了起来。
那白骨夫人继续道:“我在家休养了半年,期间多少母子亲情,浓情蜜意,父女天伦不必细说。只是边关战事再起,我只能再次奔赴沙场。”
那妖说道此处,喉头哽咽,“只是我再次得胜,回到家中,见到的,却是病倒的祖母,疯魔的母亲,和我那快要咽气的妻子!”
庄凡觉得不对,皱眉问道:“你女儿呢?”
那白骨精握紧拳头,双目赤红,此时讲起仍觉痛彻心扉,乃道:“死了!”
他满腔恨意地道:“不怕圣僧笑话,我今日说了实情,我那乖巧的女儿,被我母亲,活活溺死了!”
庄凡大惊,道:“为何?”他说自己将门世家,家大业大,又不是养不起孩子!活生生一个孩子,养到三岁多溺死?
这祖母莫不是疯了?
白骨精凄凉一笑,道:“只因我走后,我妻子再次有孕在身,只是那孩子没福,没站住脚,流掉了!”
他摸摸干枯无泪的眼眶,凄然道:“我母亲盼着我妻子给我家留后,已经疯魔了,她信了外面算卦先生的话,道是我女儿命硬,克死了弟弟。她回到府中,派人去我妻子那里抱了我女儿去,眼睛也不眨一下,当场看着女仆将她活活溺死了!”
庄凡一摸胸口,痛的厉害,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张张嘴,只念出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那白骨精叹了口气,鼓足勇气,继续道:“我母亲又嫌弃我女儿暴死,随便的将她的尸骨丢弃了,我妻子那时刚刚小产,无力反抗,得知消息之后,连气带病,缠绵病榻,硬撑着一口气不肯咽下,等我回来。我回去没多久,她就病逝了,她死前紧紧拉住我的手,叫我一定要找到女儿的尸骨,将女儿好好葬在她身边。我应了她,她临死都没闭上眼。她的担心是对的,我在她死后,伤心欲绝,又不愿面对老母,葬了她第二天就去了边疆,一直到死,也没有回过那伤心之地。”虽然一直派人寻找,也没找到自己的女儿尸首……
“后来,大约是我心中一直藏着这个心愿,竟然从战场埋骨之地死而复苏。只是我已经国破家忘,倒要去哪里寻我的女儿?我也不敢去地府见我的妻子,我终究对不起她。我便于世间游荡,慢慢地,倒见了许多夭折的小女儿尸骨,她们怨气深重,不能安魂,因为心中恐惧怨恨,也不愿意再次投胎转世。我便把她们都带了回来,于洞中照看。”
那白骨精伸手一指那些快活忙碌的小骷髅精,道:“我当年临死时面目凶悍,战袍染血,尸骨不全,因为怕她们惧怕担忧,便化作记忆中,我妻子的模样与她们相处,因此她们唤我夫人。如今,我已经不盼着能找到我女儿尸骨,放心不下的,唯有她们罢了。”
那白骨精一抖衣裙站了起来,深施一礼,道:“望圣僧垂怜,赠我仙丹!”
庄凡听到此处,深深地叹了口气,恭敬道:“请起!”他也不知此时该叫夫人,还是该称呼将军……
那白骨精坐回位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庄凡,道:“圣僧,便是有一粒仙丹,能祝我度过此劫,我便别无所求了。圣僧原谅在下鲁莽,只是如今我已经濒临解体,碎骨支离,一不小心就要散架,也再难护住这洞中上下了!”
正说着,一小骷髅精哗啦哗啦地走了过来,把抱着的两截长,枪往桌上一放,也不说话,哗啦哗啦又跑了。
白骨精冲庄凡歉意一笑,道:“圣僧莫怪,这孩子才来没多久,是被父母勒死的,虽然死了,却总觉得喉咙痛,不太爱讲话。”
这话听得庄凡心中一痛,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想了想,道:“不知将军,以后有何安排?”
那白骨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我不过是个心愿未了的孤魂野鬼,能有什么安排,我倒是盼着这些孩子能有朝一日去了心中怨气,重新投个好胎,好好做人,不再因为只是女子之身,就小小年纪遭受此等磨难折磨。”
他哀哀地了口气,道:“只是我无能为力啊……我能做到的,不过是让她们在这洞中的日子,稍微恣意快活一些罢了!”
“除此之外……”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庄凡也静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心中激荡的情绪安定了些,回头跟大徒弟商量:“悟空,你看,白骨这个样子,吃什么仙丹才好?”
悟空正支着手臂发呆,闻言转过来,道:“师父,我说了你莫伤心,他乃是劫数到了,吃什么仙丹都不管用,时辰一到,必要灰飞烟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