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场简短交战的获胜者站直身子,说道,“这两人已经解决了。”他的口音此时已不再像约克郡本地人,反而带着伦敦周围诸郡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那种清脆悦耳的回音。“至于你,小姑娘,”他朝印度水手那不幸的活货物开口了,我们周围的酒吧客人虽然短暂地被吵闹惊扰,此时也已回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上,“现在,你动作快一点,趁这些虐待你的人还不能行动。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机会来逃跑了。白教堂区的汉伯宁街上有一家救世军救济所,你可以去那儿寻求庇护。你还年轻,完全可以把这些悲惨的日子抛在身后,想办法为自己做点什么。给你。”他将半克朗放在她的手里。“它应该能在半路上帮到你。”
女孩将硬币藏进裙子的口袋里。“祝福您,先生。”
“别感谢我了,快走。”
她转过身,向大门走去。其中一名印度水手徒劳地伸出手,想抓住她的脚踝,但她从他身边溜了过去,接着便离开了。
“至于您,”约克郡人说着转过身,用那双灰色的眼睛盯着我,他的眼睛里闪动的光芒,与他脸上的其余部分那备受摧残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请您帮助我追上您的朋友斯坦弗,以此来赎罪。是您的错,害我把他追丢了,所以您得帮我再找到他,这是您欠我的。”
“丢了……?”
我四下环顾。已经见不到斯坦弗的踪影了。他一定是在这位老人——现在看来他可不简单——揍倒那些印度水手时,趁乱逃走了。
“是的,丢了。就是为了斯坦弗医生,我才会在这肮脏的贼窝里,把自己扮成一个潦倒的人。要不是因为您,我现在应该在暗中观察着他的行动,而他还全然不知。现在,来。我们要是还想再找到他的踪迹,就得抓紧一点。”
而这件事,说实话,就是我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初遇。
2
一辆私家双座四轮马车
跟着这名假扮成约克郡人的男子离开酒吧时,各种念头不停在我脑海中奔涌。在当时,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伪装成这种模样,更不知道他跟踪斯坦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甚至都没有告诉我自己姓甚名谁,也没有问我的名字。
我突然来了兴致。其实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被强行拖进了某件我完全看不穿的事里,照理来说,我该找个借口设法脱身。但这个陌生人身上有一种迷人的气质,他的一举一动自有威严,让我无法违背他的意志。于是我便乖顺地跟在他身后,心里倒没有一点不情愿。至少我已被激起了活力,不再像之前那般麻木而沮丧,那是我头一回没有去想自己在阿尔甘达卜山谷里遭遇之事代表的令人不安的含意。我的头脑再次清楚起来,我的面前有了一个简单而明确的目标:抓住斯坦弗。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
即便如此,也不是说我对我从前的手术助手毫不关心。相比于我记忆中年轻的斯坦弗,此时的他显得绝望而不安。他拒绝与我相认,也拒绝了我伸出去想帮助他的手。而且,一个成功扮作约克郡乡下的老头、机敏而无畏的人还监视着他。这一切都让我不由得想知道,是斯坦弗自己甘愿落入如此困境之中的吗?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的生活出现了如此戏剧化的扭曲?
我们从酒吧里出来,进入寒冷的冬夜。小巷里什么人都没有,除了刚出门的那个姑娘,我们瞥见她的身影一闪而过,在街道的转角消失。现在,街上只剩我们两人了。完全看不到斯坦弗的踪迹。从酒吧和周围屋子里传出来的喧闹声太吵,我甚至都没有听到任何渐渐消失的脚步声。
假约克郡人单膝跪地,在泥泞之中检查鞋印。他的视线从一个鞋印转到另一个鞋印上,脑袋像鸟儿似的不住地轻点,直到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印记,并表示,这无可辩驳地显然就是斯坦弗的脚印。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我问。
“这个脚印有十英寸半长,正是斯坦弗医生的鞋码尺寸。这个鞋印说明这是一双尖头鞋,是那种脚踝上系着松紧带的靴子,斯坦弗医生穿的正是这种靴。要是仔细看,会发现鞋底有个洞,这一点也和斯坦弗医生的鞋子一样。除此之外,这个鞋印的轮廓不是很清晰,它显得有些模糊,足尖的地方也比脚跟印得更深,这说明穿这双鞋的人不是走出去的,而是跑出去的。还有,你看到了吗?一步之外还有另一个同样的脚印。这样一来,我们就知道斯坦弗是往哪个方向离开的了,我们也可以知道他步行的速度。这边!别浪费时间。”
他沿着小巷飞快地走过去,我赶紧跟上了他。
“你跑得很快。”我们来到小巷口时,他说。
“只要知道往哪儿走,我就能跑得很快。”脚下的烂泥十分危险,随时都可能会让我滑上一跤,扭伤脚踝。
“不过,你跑步时有种军人的无畏和敏捷,永远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我服过役。”
“我知道。而且你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你偏好使用一边肩膀的方式,还有你保护那半边肩膀时的僵硬动作都告诉了我这一点。那儿有个战伤。”
“你很善于观察。”
“我的本事可不止这一点。阿富汗战争的随军医生?”
“老天!”我不由得喊了起来,“你怎么看出来的?”